牡丹去得不巧,福缘和尚正和人下棋,她不敢打扰,只得坐在草堂外的竹林里歇凉,和那吃多了她送的素点心的小沙弥如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九岁的如满吃多了牡丹带去的素点和果,对牡丹很是热情,咧着两颗兔一般的大白牙笑道:“女施主,这么热的天儿,您们想必一定很渴吧?师父下一盘棋,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今日那位客人送了好茶来,待我去煎来与您喝。”
牡丹见他一脸的调皮状,便道:“既是人家送与你师父的好茶,必当珍贵,你就敢煎与我喝?”
如满笑道:“我师父下起棋来呆得很,您只管等着喝茶就是了,我自然有办法。还要叫他找不着我的错处。”
牡丹从竹林里探头看过去,但见不远处草堂里的福缘和尚还是保持着自己进来时的那个动作,一动不动,表情呆滞,而他对面的客人却是被草帘遮住了上半身,也没看清楚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呆。便玩心大起,笑道:“你去,你去,若是果真弄来我饮了,明日送你十个桃。”
如满蹑手蹑脚地摸进草堂里,眼看着福缘和尚与对面那位穿青袍的客人皆都在冥思苦想,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棋盘上,便假意道:“师父,这茶凉了,徒儿另行给您煎茶。”
福缘和尚果然目不斜视,梦游一般道:“你自己安排。”
如满立刻打开那青袍客人带来的白藤茶笼,取出一块精致的茶饼来,手脚利落,从容不迫地动作起来。少倾,茶好了,他先寻了一对邢州白瓷茶瓯注上茶汤,双手奉给福缘和尚与客人。接着又寻了一只越州瓷茶瓯注上茶汤,蹑手蹑脚地端出去给牡丹。
福缘和尚没注意,全部心神都放在棋盘上,那青袍客人却是看到了,不动声色地将一粒棋按下,彻底结束了战斗:“我输了。”福缘和尚化外之人,对于输赢已经看得很轻,坦然一笑,正要开口,那人却指了指外面,低声笑道:“你的小徒儿来客人了,给的茶瓯比给你这个师傅用的还要好。”
“成风,我看你是嫉妒比给你还好吧?”福缘和尚也不生气,与他轻轻起身,站在草帘后往外张望。但见如满捧着那只茶瓯,快步进了竹林,不多时,竹林里传来女清脆的笑声,还有如满得意的夸耀声。
那客人促狭一笑,看向福缘和尚:“看来还是个女客人。”
福缘和尚对着他促狭的笑容半点不自在都没有,只道:“如满,你拿我的茶瓯去哪里?”
一阵寂静,好一歇,如满方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垂手从竹林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捧着茶瓯的牡丹。
牡丹一眼看到福缘和尚身边站着的人,不由愣了一愣,怎会又上了蒋长扬?随即绽开一个甜美的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抢在如满开口认错之前,先和福缘和尚行了一礼,道:“师父,是我骗如满师父要好茶喝的。”
福缘和尚见是牡丹,不由微微一笑:“女檀越什么时候来的?”又瞪了一旁缩头缩脑的如满一眼,“也不知道来报一声,送杯茶也偷偷摸摸的,好似我不给客人喝一般。”
牡丹有些诧异福缘和尚今日的跳脱,自动猜测是因为他赢了棋的缘故,便笑道:“将近半个时辰了。因见师父在下棋,不敢拿俗事打扰。”
福缘和尚便同身边的友人介绍牡丹:“何施主请我替她治园,说来也巧,她那庄正和你那庄邻近,你们也算是邻居。”
牡丹已然笑着上前与蒋长扬行礼:“蒋公别来无恙。”她就没想到蒋长扬也是认识福缘和尚的。
蒋长扬笑道:“何娘别来无恙,耽搁你了。”
牡丹忙道:“哪里,是我打扰了二位的雅兴才对。”
福缘和尚道:“女檀越今日前来,可是那园的图纸出了什么事?”
牡丹本来是想请他这几日去走一趟,以便请他做个见证的,以备不时之需的,但见了蒋长扬在此,倒觉得不好开口了。就生怕蒋长扬之前撂了那么一句话在那里,她却不领情,到处奔来走去,四处安排寻求其他解决之道的做法让他反感,觉得她不服人尊敬。便不打算再当着福缘和尚的面提这件事了,转而随口胡诌道:“不是那园的图纸出了什么事,而是想向师父请教一个关于奇石的问题。”
福缘和尚笑道:“你请说。”
牡丹眨眨眼,笑道:“上次您和我说,园林用石,以灵璧石为上,英石稍次,但是这些日我四处打听,就怎么遇不到好的大的?即便遇上了,也全是些小的。您可知道什么地方能买到大的好的?”
福缘和尚不由被她逗笑了:“这两种石头都是珍贵难得的种,高大的尤其难得,几尺高的就算是珍了。这短短的时日之内,你自然不能寻到。不若湖石最为妥当。”
牡丹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便装作受教的样道:“知道了,我回去就请人去买湖石。”既然蒋长扬没有走的迹象,她再留下去也没意思,于是起身告辞而去。
待她走远,蒋长扬笑道:“我看她寻你是另有他事,不过是因为我在这里不好开口罢了。”
福缘和尚反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走?”
蒋长扬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的事还没办完,自然不走。更何况,她找你的事情肯定比不过我的事重要,你答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