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屋门闭合,床上的景梵却睁开了眼,星眸之中一片清明,其中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昨日雨夜,他感到徒弟身上有法力流动,今日再探,果然不假。
云殊华并不知破解幻境的谜语,又是如何运用法力为他疗伤的?且自入境之时他便中了蛊毒,十日内灵力流失殆尽,五脏六腑日渐衰竭,体内的珠子只可保他不死,却保不了法力的回转。
景梵眸色微黯,倏然想到油纸伞下,云殊华问他的那个问题。
“师尊,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在这里使用法力呢?”
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没有过去的人。
清晨时分,云殊华背着沉重的细篓自山间满载而归,他并未回到小院之中,而是径直绕到镇子上去往集市。
此时天色蒙蒙亮,婆娑浓雾将前路包裹起来,一片片早开的油桐花瓣带着露水坠落在地,打湿云殊华的袖角,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山歌,闻者心绪平和,乐而忘言。
狭路相逢,一名身穿粗布麻裙的年轻女子踩着满地油桐叶向他走来,口中轻哼着乡间小调,双颊红扑扑的,想来应当是今晨的冷风过于喧嚣所至。
二人在小路正中相遇,云殊华不好意思地后退几步,正欲开口,却见那村女的歌声戛然而止,脸色大变,愣在原地。
“抱歉,不是故意打扰到你唱歌的,”云殊华退至一棵大树下,为村女让路,同时小心翼翼地问询道,“这位姑娘,可不可以同你打听一下,今日镇上有没有置换物品的街市……”
“原来是你,阿爹说你们这样的外来人,不知礼义廉耻,整日做些坏事,是要让天雷劈脑子的!”村女用方言说着晦涩的脏话,狠狠瞪了云殊华一眼,又嘟囔了一句,“怎地不没了……真是晦气。”
她将“不没”二字放在云殊华身上,这便是要咒他不得好死的意思了。
云殊华笑容渐失,并未同她争论,一语不发地离开。
朔望镇上的村民对外来者厌恶到了极点,也不知是祖上传下来的渊源,还是这里经历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云殊华想不通,也问不到,他提着三两只猎来的动物自前院出门去镇上的集市换了些吃食,随后敲开一家颇像医馆的店铺。
半晌,有一中年妇女拉开门,一见到他的样子,便皱着眉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殊华转身看了眼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随后抵唇轻咳道:“请问您这里需不需要帮工,我可以每日将打来的猎物赠予店家,我只想换些伤药。”
“伤药?”那女人重复了一遍,“直接与我换药便是,我这里不需要你做帮工。”
“能以物易物真是再好不过了,”云殊华感激道,“但家中有人受了伤,恐这几日要多多上门劳烦您了。”
恰在这时,门缝中有一壮硕的中年男人抱孩经过,瞥见云殊华的脸后,厌恶地啧了一声,将孩童的眼睛捂住。
“你怎同他讲话,真是天煞的,赶紧将门关上!”
妇女皱眉,转过身用听不懂的方言对着男人讲了几句,便听到门内的叫骂声响起。
“哈哈,那白皮小子家中养了垆子,是有邓生之风,前几日隔壁屠夫还说听见他管家中的垆子叫师尊,真是丢人败兴。”
女人瞧了云殊华一眼,沉声道:“你将手中的猎物放在地上,我去给你拿上几包伤药,随后你就赶紧走吧。”
云殊华心中不甚舒服,但还是恭敬地将几只兔子放了下来。
少顷,他拿着药拜谢离开,一路默不作声地回了小院。
朔望景致虽如仙境,可身至其中却不是一般的压抑与沉重,云殊华面色沉郁,忽然觉得很是茫然。
他闭了闭眼,忽见院口处,一身着青衫的男人正对着他挑眉笑,手中玉笛在日光之下透出莹润的光。
“殊华可知邓生之风是何意,那莽夫口中的垆子又是何物?”
“……舅舅?”
云殊华手中的药包落地,脑海中闪过江澍晚受伤的惨状,警惕地步步后退:“舅舅为何在此?”
他向寂静的院中看了一眼,心里有些紧张,却听傅徇沉沉一笑:“怕什么,景梵给院子下了禁制,舅舅进不去。”
“听到了吗?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你抱有恶意,他们觉得你同景梵师徒相.奸,违背人伦纠缠在一起,还将景梵说成是你的男宠。”
傅徇双臂抱怀,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气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