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瞬间僵硬。
她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出,那么早年的事情竟然还被朱韵记着。
朱韵的声音透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咬牙道:“所以李峋就是杀了方志靖我也只会拍手!”
母亲再一次惊呆了,她第一次在朱韵面前哑口无言。
朱光益听不下去,也不跟她废话,抓着她的胳膊往楼上走。朱韵拼了命挣扎,可哪有朱光益的力气大,朱光益给她推进屋里,“你给我好好反省!”母亲紧跟上来,“先别锁门,我在里面看着她。”
朱韵被关了四天。
母亲真的实打实地看了她四天。
朱韵什么都不吃,她使尽一切方法想要出去,可朱光益除了三餐时间以外,绝对不开门。
最后朱韵甚至想要从窗户跳下去,母亲也不拦,坐在沙发里看着她。
陪朱韵熬了这么多天,母亲的眼睛也透着深深的疲惫。
她说朱韵,我不知道你对以前的事那么挂怀,但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要觉得你为了见那个男孩甘愿让爸爸妈妈痛苦一辈子,那你就跳。
母亲流着眼泪说完这句话。
朱韵终于崩溃,跪在地上大哭。
好像全世界所有人都在被维护着,只除了他。
朱韵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回转倒流的梦。
做到最后,她甚至觉得那个梦美得不像是她的。
李峋的事闹得非常凶。
方志靖知道李蓝去世的消息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对于监控事件,他一口咬定是李蓝当时只是在问他会场的准备情况,自己好心告诉后,她怕影响弟弟就没有进楼。
方志靖的父母都在政府机关工作,在等待起诉期间,想尽一切办法制造舆论压力。有记者不知从哪挖来小道消息,将李峋在校期间一系列事件全部爆出。
目无礼法,打压同学,巴结领导女儿……
甚至连他说喜欢笨女人的话也在其列。
媒体轻而易举给他塑造成一个攀权附贵嫉贤妒能的形象。一时间舆论沸沸扬扬,并呈现一边道的态势。
时间的维度似乎发生了变化。
很长一段日子里,朱韵不敢睡觉。好不容易睡着了,醒来也不敢睁眼。
仿佛睁眼,即见地狱。
李峋的判决很快下来,故意伤害造成对方重伤致残,证据确凿,且毫无悔意——当法官质问他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手,他只说了一句,“因为他该死。”
一审判决有期徒刑八年。
李峋没有上诉。
朱韵的身体状况变得很差,父母原本并没有太过担心,他们清楚朱韵身体一向很好,相信只要缓一缓就没事了。
直到一个多月后,已经开学了,朱韵还是起不来床。母亲终于开始担心,她带她去看西医,没有用,医生说主要是心病引起。她又带她去看中医,医生号完脉,在朱韵眉梢那比划了一下,对母亲说:“这孩子现在的气已经到这了。”说着,医生手又往上半寸,“到这就是抑郁症。”再往上半寸,“到这,十个里面九个会有自杀行为。”
母亲替她办了休学,一步不离地看着她。
一个月内,朱韵瘦了十几斤,躺在床上,惊弓之鸟一般,一点点声响也出得一身冷汗。
母亲坐在床边,看着这样的女人,低声说:“朱韵,人每得一场大病,就会改掉一个坏习惯。你一定要吸取教训。”
朱韵埋着头。
“我……”
母亲凑近:“什么?”
朱韵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知道他脾气不好……很容易惹别人生气。”
她说得很慢,每一句都花费很大力气。
“他犯过很多错,又喜欢逞强,嘴也不饶人……”
朱韵从枕头里抬起通红的眼。
“可错到这个份上吗?”她看着母亲,又像是透过她问向所有人。“你真的觉得他错到这个份了吗,必须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母亲凝视她,半晌回答:“这话你要问那些恨他的人。”
朱韵无法接受。
母亲说:“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早就说过,我看学生很准,这人早晚要出问题。你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太容易被那些剑走偏锋的人吸引,最后受伤的都是你自己。”
母亲起身,临出门前又对她说:“朱韵,你爸身处的位置你也该知道,你跟那男孩的事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你不要只想着自己。你也不用钻牛角尖,谁年轻时候都有过冲动和异想天开,过去了就过去了,揭开这一页,接着往下走就是了。”
揭开这一页。
然后呢。
把谁留在书里。
她有心结解不开。
“今年必须给她送出国。”朱光益对母亲说,“这样不行,她得换一个环境。”
朱韵浑浑噩噩度过很久。母亲这次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没有催,也没有再劝。
反正不管她接不接受,结果都是一定的。
朱韵的身体每况愈下,从睡眠开始,慢慢影响到内脏,皮肤。她身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任迪和付一卓都给她打过电话,可他们说的内容朱韵隔天就忘。
这后遗症太严重了。
有一阵朱韵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抗不过去了。
最后救了她的,还是一场梦。
梦里她站在铁栅栏外,远远看见一个人,染了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双手插兜站在操场中央,淡笑着,一动不动。
许久后,天地间猛然刮起一阵狂风,足球场上的草疯魔一般摇摆。
他还是一动未动。
天色仿佛末日。
她在那一刻醒来。
时间正值黑夜与黎明交界,周围是死寂的安静。
这个梦让她体验到了一种永恒的爱,或者换句话说,一种永恒的自由。
从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