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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2 / 2)

周挽没要到钱。

她靠在医院雪白的墙壁,吸了吸鼻子,重新回陈医生办公室。

刚走到门口,她听到里面的声音,忽的脚步一顿。

“刚才你干嘛不让我劝挽挽。”是护士姐姐的声音,“你明知道她那个妈不可能给这么多钱。”

陈医生:“她自己不走这一遭,你怎么劝都没用。”

“可现在不是白叫她伤心一回。”护士姐姐叹了口气,“当初周军对她那么好,他那瘤一查出来,郭湘菱不就立马同意放弃治疗了吗?”

“医院每天那么多生老病死的,这样的事你还少见么。”

“我就是气不过!她丈夫那么好的人,女儿又那么懂事,她怎么能绝情到这地步!”

立马同意放弃治疗。

立马同意放弃治疗。

立马同意放弃治疗。

……

这几个字眼不断在周挽脑海里碰撞。

她转动门把手。

护士姐姐看到她,愣了下,又见她鲜红的眼眶,顿时手足无措:“挽挽……”

“所以,那时候,我爸爸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周挽一字一顿道。

陈医生快步走到她面前,按住她肩膀:“挽挽,你听我说,你爸爸那时候已经是晚期,癌细胞扩散,来不及了。”

“那至少,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周挽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是吗?”

这回陈医生也说不出什么。

周挽胸腔剧烈起伏,努力克制哽咽的声线:“是她杀了我爸爸。”

“挽挽,那时候你还小,是你爸爸不让我告诉你具体的病情,那个时候你爸爸自己也是决定放弃治疗。”

陈医生声音温柔,就像从前爸爸跟她说话时的模样——

“他说,他的挽挽是个很聪明的小朋友,以后肯定有大出息,会有很宽广的未来和很深厚的见识,挽挽会替他去这个世界各处走走,替他再好好活一遭。”

“所以,他不想再苟延残喘,一来不愿意让你看到他因为化疗而憔悴的样子,再来也是想剩些钱,好让挽挽往前走的时候可以有钱买车票。”

“他想让挽挽成为一个自由自在、没有烦恼的孩子,可以永远有大步向前的勇气,也有重头再来的底气。”

好让挽挽往前走的时候可以有钱买车票。

这是周军的愿望。

却是现在的周挽从来没有却想过的奢愿。

她是一只稚鹰,她可以往前飞,但永远有一根绳子束缚着她,只要飞远就会一点一点把她往回拽。

拽得生疼,羽翼剥落,血肉模糊。

*

小巷里的路灯昏暗,纵横交错的电线在头顶缠绕,黑压压的像是整片黑夜都要覆下来。

她明白爸爸的想法。

也能理解他做出放弃治疗的决定。

但这一切真相都来得太突然,让她无法承受。

所有的一切,她最无法原谅的还是郭湘菱。

她无法想象,在爸爸决定放弃治疗后,又听到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爱护多年的妻子也立马同意时,他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至少会有一点点唏嘘和委屈吧。

而周挽更清楚一点。

郭湘菱这么做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她或这个家,全是为了自己。

所以,就是她杀了爸爸。

周挽的心尖像是被什么掐住了,湿漉漉地开始往下滴血。

她是个极为理智的人,但此刻,有什么情绪似乎在失控,一步步走向更加糟糕的方向。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过郭湘菱。

她甚至很阴暗很恶毒地想——

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郭湘菱。

这个念头出来的那瞬间,周挽自己都吓了跳。

但也仅此而已,这个念头没消失,她只是自嘲地想,她终究还是像郭湘菱多一点,如果是爸爸,一定不会有这种念头。

她想要让郭湘菱失去一切。

她想要让郭湘菱付出代价。

她想要让郭湘菱痛不欲生。

她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未来,也要为父亲挣回一口气。

她这么想着,低头往前走,额头忽然撞到一人胸膛。

抬头,对上陆西骁带着笑意却又惯常淡漠的眼。

他伸出手,指尖在她脸上很轻地碰了下:“站这半天了,又装看不见我?”

周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间鼻间都涌上一种滔天的委屈,她眼眶迅速湿润,连带着呼吸凌乱又脆弱,一滴眼泪砸落在地。

她狼狈地想低下头,却在下一刻被陆西骁锢住下巴抬了起来。

他并没有因为她突然的眼泪而无措,只是挑了挑眉,淡声问:“怎么,谁欺负你了?”

她没说话,她说不出话,喉咙被什么堵住,只能溢出几声湿哒哒的哭腔,更多的眼泪落下来,濡湿了他的指尖。

陆西骁俯身,指尖顺着她眼睫触碰,刮蹭下泪珠。

他叹了口气,低声:“怕什么,老子给你出气。”

这回,周挽再也克制不住。

她下巴掌握在陆西骁手中,只能抬着头,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地直接砸下去,沾湿了整张脸,就连呜咽都忍不住,痛哭出声。

陆西骁见过许多女生哭,但没见过周挽这样的。

她是内敛安静的,却被滔天的酸涩淹没。

那是一种近乎崩溃的哭声,自暴自弃,没有一点余地伪饰。

最终,他抬手,环过她后颈捂住她湿漉漉的眼睛,将少女搂进了怀里。

“周挽。”他嗓音磁沉,贴在她耳畔,“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周挽的眼泪迅速从他指缝逃逸,沾湿他衣服。

过了很久,她一点一点抬起手臂,环住了陆西骁的腰。

她闭了闭眼,收紧手臂,感受到他周身的温度和气味。

周挽嗓音破碎,努力说出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她只说:“对不起,陆西骁。”

连鼻息和嗓音都是破碎的。

陆西骁并不明白她在道歉什么,但见她这模样也懒得纠缠这点,只是笑了笑说:“是够对不起的,这衣服你得给我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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