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时手里捏着老旧的弩正对着钱良铮,冷声警告,“不要动。”
“你怎么……”钱良铮不可思议。
“我怎么在这?”傅寒时冷笑,“你三番两次对我妻子下手,你觉得我怎么在这?”
“一会儿警察就到了。”
“警察要来你还敢跟我动手?”
“所以我不是早到了么。”
另一边傅焰和小矮子还在激战,各有伤口。
钱良铮咬紧后槽牙,突然大笑两声,“笑话!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被抓住!”
“再说,是谁死还不一定呢!”
往右挪了一步。
那边傅焰终于把小矮子掀进海里,单手撑在栏杆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脸颊下颚上全是血道。
他对傅寒时摆摆手,“脏活就别沾手了。”
又指指安锦,“把她护好了,谁知道一会儿能不能又有什么畜生突然钻出来。”
傅寒时颔首,将手里弩器往前一抛,傅焰抬手要接,在指尖碰到时,突然被撞了一下。
咚一声,弩器掉入海中。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傅焰有点生气,抹了一把出血的嘴角呸一声,向钱良铮走过去一把扼住他的下颚。
“你怎么不把我身上的追踪器拿走呢?”傅焰捏着钱良铮的下颚用力往回扭。
他咧开嘴垂眼凑到钱良铮耳边轻笑着问,“没想到吧?我们一伙的!”
“没想到啊。”
钱良铮艰难扭头,满脸通红。
然后他反手掏出刚刚一直藏起来的匕首,直直抵在傅焰脖颈上。
傅焰一愣,垂眸瞥一眼,“老哥藏挺深啊。”
没想到还留了一手。
钱良铮不理他,冲着傅寒时直喊,“把我放走,要不然我就把他给杀了!”
“好,那你先过来。”
钱良铮闻言恨恨一喷,“你唬谁呢?”
别看傅寒时上船之后什么都没说,就他最先下的死手,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沙发下面有个笔记本!”傅焰突然对傅寒时和安锦扬声大喊一声,“快去拿!”
刚刚傅焰装晕时听钱良铮跟两个打手吹嘘,之前他卖过的女人和小孩去向他都好好记在本子上呢,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寻去欣赏欣赏。
这比弄死钱良铮重要多了,多少条人命!
做脏事是他的专长,跟他抢什么呢。
可第一次是为了救人,傅焰胸膛里燃起汹涌的火焰。
谁都别想跟他抢。
钱良铮没想到傅焰居然知道这个,大脑疯狂运转,心生杀意。
正要说话时就感觉有人把他往前一拽,然后耳边就是风声,嘭一下咂到游艇一楼。
钱良铮疼得哎呦两声,手里的匕首已经不知摔到哪里去了。
然后就有一道人影过来遮住阳光,傅焰捏着匕首走过来对他歪歪头扯唇冷笑,“我就烦别人威胁我。”
冲过去就是一刀。
濒死之际,钱良铮爆发出惊人的爆发力,用手接刀,匕首插在他手掌骨缝之间卡在那瞬时鲜血淋漓。
钱良铮疼的浑身发抖,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把刀拔出来,直冲傅焰腰腹而去。
钱良铮不愧是二十年前混过的人,对自己也非常狠辣。
傅焰没见过这个路数,不由一愣,就这愣住得一秒钟,刀入腰腹。
他连忙敛神捏着钱良铮手腕往外一怼,然后另一只手手刀劈下,震的钱良铮不禁松手。
匕首重新落地。
两个人都见血,厮打更是不要命的打法,两个人眼睛赤红无比,如被鲜血沁过。
等傅寒时和安锦从楼上跑下来时,傅焰已经浑身是血躺在甲板上。
身下一滩鲜红的血液,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钱良铮躺在甲板另一边靠近休息区的地方,双目紧闭,看起来胸口已经不动了。
“哥,直接把我海葬了吧?”这是傅焰第一次叫傅寒时哥,但他语气轻佻,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并没当回事。
垂眼正在拨号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猛侧头狠狠瞪他一眼。
傅焰看着直笑,轻咳两声带出血,他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还叫什么救护车啊,到海上得用直升机吧?多少钱呢,再说等来了我都凉了。”
“这辈子能跟你联手做件事,我还挺开心。”
就像他终于也站在阳光下,终于做了一件人事似的。
“你闭嘴。”傅寒时咬牙切齿,“老实等着。”
傅焰哼唧两声,转眸看见安锦那对红眼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情不愿地咽下要说的话。
等什么?
有什么必要呢?
他生于泥沼,又做了许多坏事,合该没有好下场。他躺在地上望着天任鲜血汹涌流淌,眯眼望着刺目的阳光扯了扯唇,今天海上很热,可他很冷。
是生命渐渐流逝的感觉,他悄悄侧身用衣襟遮住不停出血的伤口。
他没跟他俩说,听他们的话安静地躺在这等着。
是生命即将到达终点的倒计时,他抬手遮在眼前,微微扭头寻到在那边站在一起想办法要救自己的人,忍不住又轻笑一声。
这就是被人惦记的感觉啊?
亲人之间就是这样吗?
他还记得安锦之前问过他,有什么愿望。
那时候他说他没有愿望,其实他一直好奇正常人类对待亲人是什么样的,他还没感受过。
原来是这样。
安锦见他看过来,扭过头背对他抹眼泪。
傅焰笑笑,为他哭得呀?
真好,就是他还没机会叫她嫂子呢。
也有点不想叫。
傅寒时这小子运气可真好,从小运气就被他好。
不像他,他这短暂的一生啊,全是笑话。
就是不知道老天爷下辈子能不能给他个当好人的机会?
他眯着眼睛,温暖的阳光吻过他渐渐冰冷的指尖。
突然,角落有声稀疏轻响。
傅焰循声望过去,倒在血泊里的钱良铮居然还没死,挣扎着去拿不远处的那把枪。他动了动身子,感觉还行,索性没有叫傅寒时,咬牙挪过去。
腹部的刀伤随着他的动作裂开,蹭出一地鲜血。
还好傅寒时和安锦一直站在船头等着给救援打信号,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边。
他状况可比钱良铮好多了,毕竟钱良铮身上的刀口是他亲自捅的,他干这行二十多年,对哪是要害可是门清。
不过钱良铮中这么多刀还没凉透是他没想到的。
果然祸害遗千年啊,跟傅正那老东西一样。
钱良铮瞅着他爬过来,惊恐地嗬嗬喘气,挣扎得更厉害去抓那把shǒu • qiāng,指尖已经够到了,可惜他颤抖太厉害,一下给推远了。
可惜钱良铮离得近,最终shǒu • qiāng还是被抢先握到手中,他颤着手举起来。
傅焰肃然,咬紧牙关动作更快一个飞扑过去。
嘭,巨大的枪鸣声被人体掩盖着发出更奇怪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声。
傅焰将枪抢过来,直接按下扳机,钱良铮强弩之末彻底没气。
傅焰看到安锦和傅寒时闻声立刻转眸,惊愕睁大眼睛,疯狂往他这边跑。
可在落在他眼里跟慢动作似的,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可能真的坚持不住了。
傅焰弯唇笑笑,血液从他唇角不断往外涌,他又不满地撇了撇嘴角。
这么流血怪不好看的。
他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是他俩。
于是抱住钱良铮的尸体,毫不犹豫往下一滚,坠入深海。
砸进冰凉海水里的那刻,他好像听到了傅寒时和安锦绝望又颤抖的喊声。
“傅焰!!”
两个人一起喊的,男声女声叠在一起。
傅焰满足地闭上眼。
钱良铮死了,他终于为他们铲除最大的危险,也算是报了安锦为他取名和叠衣的恩了吧?
至于傅正那老家伙,就让傅寒时自己操心吧。
咸腥的海水涌入鼻腔,傅焰放开钱良铮,然后张开手任自己缓慢往下沉。
勉强睁开眼看到金黄的太阳,挪了挪视线,还有趴在船栏杆上痛哭的人。
哭什么呢。
有什么可哭的。
他想跟他们摆摆手,后来寻思他们也看不清,索性作罢。
要让他们误会自己求救可就不好了。
真好啊,他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的死亡会有人流泪,会有人挽回。
真好。
能遇到安锦,她又带回他的哥哥,这真是发生在他身上最好的事情了。
傅寒时脱下救生衣好像要下水,傅焰见状用尽最后的余力转身头朝下潜入水中,艰难地划动手臂让自己离他们更远。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傅寒时还这么黏人呢。
烦人。
傅焰缓缓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海水将他冷白的皮肤照得透明,他激烈地咳嗽吞进大量冷水,海面涌上一串气泡,最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