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清脆钟声响起。
“今天辩论的主题是:鬼。灵。”
“该怎么才能更好地彻底杀死‘鬼’?又要如何对待‘灵’?请两边开启讨论。”
老者手持钟杵有节奏敲击,示意坐成对立双排的年轻人发言。
位于前方的两位领袖不用先开口,下排追随者已经迫不及待起身。
“首先,请允许我对题目提出异议——我们认为,‘鬼’也需要讨论该如何对待。”
巫九星一派先前罕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此时乘胜追击来势汹汹。
“‘鬼’和‘灵’同是死后形态。为什么我们放过一个、杀尽另一个?”
“反对。”
明家家主下方有人杀气腾腾。
“‘灵’有意识威力弱无法对人产生威胁,‘鬼’神志不清本质杀戮嗜血。二者完全不同。”
“唉。”轻轻叹息响起。
巫九星温雅从容,话语自带悲天悯人的优雅。
“双手鲜血的‘恶鬼’可以杀。可没神智随本能行动的‘善鬼’,我们又有什么权利审判?”
他无声叹气,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温柔,“它们只是想去家人身边。”
“它们去到家人身边,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杀死家人!”
明家附庸冷笑,“鬼皆为恶。”
他们祖上大多经历过曾经赫赫有名的“鬼战”,知道“鬼”的危害。对这些没经历血腥的后起之秀后代相看两厌。
优势正向明家方向倾斜。
明家附庸推了推坐在最前方、今天状态不太对的首席示意开口,试图将风头让给她。
首席棉软软正努力板脸,眼神沉浸陶醉望向对面的男神,被突然一推才反应过来。
她抹了一把嘴角,清丽嗓音透着软乎乎的糯糯。
“鬼吃掉亲人是正常的吧,也许亲人是心甘情愿被鬼吃的呢?”
“……?!”
明家追随者们愕然抬头。
现场哗然一片,没想到从来斩钉截铁杀鬼的明家主竟然说出这种话。
“本来就是嘛呜呜。”
棉软软被指责的眼神吓了一跳,呜呜咽咽害怕看向男神,又被对方同样投来的目光软化。
她脸颊绯红,犹如桃花落入冰凉雪水,晕乎乎中为爱情大胆站起就要当着众人的面表白。
“我、我在这里要向——”
砰!
宴会一扇扇窗户倏然噼里啪啦砸响,一盏盏遍布四处的明灯笼忽暗忽灭。
不知从何处兴起的大风猛烈吹刮,哐当哗啦喧杂中好似席卷黑雾让在场每一位天师当即谨慎起身。
“这不是寻常的风,驱邪灯在外也没普通的鬼敢接近。”
众位天师立刻离开座位,警惕环顾四周。
在他们汇集的地方一般少有灵敢靠近,连无神智的鬼都会凭本能避开。怎么会有这么大喧嚣?
能突然造成这番动静的,他们只有一个猜测。恶鬼。
有人飞快摸出衣袖间的符咒,高强度预备起势。
“一定是极恶的鬼。”
飘飘荡荡在最上方的明朝雪双手合并,长睫低垂,望向下方戒备天师群中格格不入满脸惶然的棉软软。
她瞳孔跳跃红光,两指相扣第二次念出已经熟练掌握的咒式。
召风术。
哗啦。脚底深红火焰高燃。
咯吱。宴会上方的悬蜡灯一摇一摆被风吹动摇晃,声音越来越响机械松懈。啪嗒。
“小心!”
眼尖的天师紧张高呼,“明家主,你头上的灯。”
棉软软还没习惯这个新名字,在众人突然注视中茫然无措呆了呆,直到上方呼啸音降临。
她抬头,不跑也不躲,只站在原地捂脸尖叫。
“啊————”
哐当。
庞然悬蜡灯砸落地面溅起细碎木块。
燃烛熄灭,半圆空框正正好将棉软软套入其中,没有伤到身体分豪。
明朝雪飘荡坐向另一个烛灯的位置,为精巧力道感到满意。
这是一道推动众人疑惑的计划,她并不准备伤害自己身体。
“啊啊啊——”
棉软软根本不敢抬眼看,还在不断啊啊尖叫,直到被大家推醒才哽咽。
“呜呜呜好可怕啊怎么会这样。”她抱着自己抽泣,眼眶红红哭哭啼啼,“哪里来的鬼太可恶了,快快让它魂飞魄散。”
棉软软冰凉中带着尖锐的哭腔大吵大闹。
在无名狂风平静、确定没有鬼灵痕迹后,宴会一时间只剩下她喉口不断发出尖声喊叫,把原本清冷音色都盖过。
“明家主?”众人惊诧望着这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人。
“你怎么不用符术?你连跑都没跑就站在原地哭?”
如果说平时的反差还能归咎情绪。可在生死关头能激发习惯的时候居然一动不动?这绝对不是明朝雪的作风。
巫家一派连“家主”这个称呼都不在叫,径直嘲讽。
“刚刚说要放过鬼,现在又要杀死鬼。明家人这么善变的吗。”
明家人善变?棉软软听着指责嘟囔薄唇。反正她又不是明家人,男神死对头家的越惨越好。
“其实我、我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呀。”
棉软软悄悄望向男神,清冷语调崇拜小小声脸红,“男神才是最棒的,我就是比不过他呀。”
“男神???”
重新掀起的哗然在天师中震动,他们从没见过高岭之花露出过这份失了智的模样。
巫九星疑惑扬扬眉,扬起一个无辜的微笑。
“家主你在说什么啊?以前杀鬼你可是冲在第一个。”
有明家簇拥质疑。他们追随明家主出过多次任务。
危机中对方向来是一马当先扛起全部的风光强大,甚至能压过巫九星,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
“啊?”棉软软沉浸在男神笑颜里,被猛然质疑眼眶又通红,心中狠狠骂明朝雪这个原身真讨厌,抢男神功劳。
自己要把明家一切都送给男神赔罪。
她想了想,可可爱爱地软绵绕口,“嗯,是我最近练的术式催醒了我。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就是比不过男神嘛。”
在轩然大波中,棉软软吓得后退一步,软乎乎哽咽。
“反正,女的输给男的也是正常的,天经地义呀,干嘛这么凶?QAQ”
“你脑子被鬼吃了?!”
砰!先前一进门就唤明姐姐的姑娘终于怒而拍桌,不敢置信这是从明家主口中说出的话。
明家簇拥们同样脸羞,在巫家一派诧异感叹甚至轻蔑目光中,只觉一个个面上无光。
从没任何一个领袖会以贬低自己抬高对家,这岂不是把他们也一起踩进脚底下。
高处,白胡子老者看向一旁的巫家长老。
巫家长老眼睛泛起星辰微茫,注视棉软软半饷后摇摇头,“不是变幻。”
不是变幻,那就是真人?研究纯灵之体真能把人研究傻了?
众人匪夷所思。
日常态度变一变还能解释。可烛火掉下的危机关头她连本能反应都没有,这要怎么理解?
白胡子老者不置可否,一抬手,“去把真实之镜取来。”
真实之镜,能照映出世间最真实的模样。
身形缥缈的明朝雪坐着烛灯摇晃,徐徐平复流失的体力,对这一幕感到满意。
在原定命运中,这是直到后期才动用镜子。现在大家也不再循序渐进地接受唾弃,而是从一开始就质疑。
一切变故都提前了。
巨大长箱被小心翼翼移动上前。
锦绸红布滑落,露出下方伫立的铜环长镜。镜子中是一片昏暗浑浊,什么都没有。
棉软软被赶鸭子上架,抽泣着红了眼眶,又幽怨回头盯男神一眼。
大家都欺负她……
她抽抽鼻子,被迫割破一点手指,嘶嘶呼痛中将血点在镜子上。
哒。
镜子泛起持续不断的波澜,一笔一划徐徐勾勒出一副清丽出尘的模样。
明朝雪只觉前世没有的吸力一重,灵魂往下投影而去。
她动动指尖,发现自己正吸附在镜面里成为暂时的镜中人,抬眸就是棉软软顶着自己的脸做出幽怨表情。
“看啊,这不就是我自己?都说我是练术出了岔子你们还不信。”
棉软软得意扬扬欣赏镜子里傲骨天成的美人,双手叉腰撅唇。
魔将果然是两界第一没有人能看出端倪。她要骂遍所有人,上面该死的老头也不能放过。
“我……”
变故突发。
众人正惊诧地要接受解释,就见真实之镜前所未有的一幕正爆发。
向来只是照映真实模样的镜中人居然自主动作。
镜子里的明朝雪第一时间试图写字,字迹却被镜面荡起的波纹模糊。
她一顿之后眼也不眨,下一刻迅速从腰间摸出常年储备的符咒,双手交叠倏然往前一射。
唰!符咒催生的锐利刀刃迎面冲击,锐利到割破空气压迫极强。
“啊。”棉软软猝不及防惊吓中后退倒地,惊惶抬头就见镜里疾风符术好似晴天霹雳、道道杀机四溢。
镜中人要杀死本体?
高位的白胡子老者眉头一竖,察觉到不对劲。
镜面波纹阵阵飘荡,吸取一切声势。
明朝雪思绪快速转动,感觉自己完整灵魂和身躯前所未有的吸引力,恍然明白真实之镜用法。
她翻出最后一张符纸,没再试图攻击隔空的人。
在万众瞩目中只微微一笑,翻转手腕毫不犹豫将符纸狠狠拍在自己身上。
砰。熊熊燃烧彻夜的金红大火再度冒出。明朝雪借着镜子的联系力迅速双手一并啪一声合拢。
置换术。
“啊啊啊——!!”凄惨哭嚎顿起。
棉软软以为自己大叫出声,实际嘶吼全被压制在喉口。
身体毫发无损,灵魂却被不知名的汹涌大火埋没,本质为灵的她根本经受不起烈火灼烤。
剐心剧痛里灵体不断抽搐、被焚烧出片片碎裂残缺,逐渐抓不稳躯壳。
魔将、救命……棉软软哀嚎召唤,眼睛一闭黑暗笼罩。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