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安家只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安二,家里田地大事小事都是交到他肩上。安大宝有些鬼点子机灵,但他太小根本担不起重担。
族亲一方面劝安爷爷放宽脸儿,一方面让安二“有点孝心”“别固执”。
安二依旧不说话,木着脸,要是开口只有一句,“分家”。说来说去的死活一句能把其他人都逼急。
“分、背后被人戳脊梁骨的是他。”安爷爷浑身哆嗦,一拐杖笃在地面气涌上头,同样没软化的意思。
随着安二媳妇娘家人赶来撑腰,本就遥远的族亲众人也只得摞开手。
村里有的同情安二、有的支持安爷爷。
沸沸扬扬几天后,最终结果还是出来。分。
“安二先前的钱可都老老实实上交,但现在一家三口只分在小小屋里。田地分了又要给钱算租借。”
全艳红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还是觉得安二亏惨。
“小屋子,就是我以前住的那个屋。”明朝雪不用特意打听都能猜到安家结局。
全艳红自从安二果真如明姐姐所说“炸”了安家后就无所不服,这会使劲点头,“安二媳妇好像还要在中间砌墙,真真正正分成两边。村里都说他们真是倔强呢。”
明朝雪对这并不惊奇。越隐忍的人在爆发的时候越激烈、如果能够爆发的话。
有了城里节日的一笔大赚,此刻她一心都可以全放在高考上,出门要去学习班时就在门前看到一篮子菜品。
篮子中是干净菜色,一看就是被洗净好几回的诚心。
同行的全艳红好奇张望问是谁,“怎么送东西也不吱一声?是什么人送的啊。”
明朝雪扫过没人四周,领了好意收起菜篮子,“倔强的人。”
学习班一贯是清净地。
明朝雪到得早,挣工分的知青们还没吃完饭,高处依旧没有佳欣欣的影子。
“看,纪律组长她还不在。”全艳红往门里一溜眼,悄悄摇头,“好像又去安家门?”
近来风风火火的新知青佳欣欣在荣同书进安家后就时不时请假。等到要钱事情大闹后更是少来学习班,一心一意钻进安家大门。
“她和安大宝闹翻不了,中间隔着一个荣同书。”明朝雪往里走时不由一笑,见到大会堂里早到的千羡欢。
千羡欢半张脸在光亮中显得格外冷凝肃然,听到动静回头神情转为柔和、展展手中的纸面,“报道出来了。”
“报纸?上次拍照的那个?”全艳红颇为稀罕拉开薄薄纸页。
四开大纸上疏密相间布满铅笔字,明朝雪一眼先注意到正中大标题的国家宣布对外关系紧张事宜,在全艳红欢呼中才看到右侧不算小的一块版面。
附带图相内,四处是朝气蓬勃豪情壮志的知青们,正中明朝雪半张脸伤痕没入光影交错。唯一一个高大身影背对镜头位在右侧。
文章标题起得大:国家前进方向当如何把握。内容同样慷慨陈词,以下乡知青背影比喻国家前行缩影,未来究竟是明是暗。
“哇,我也算上报纸。”全艳红喜滋滋专注图片,又大剌剌替千羡欢遗憾。毕竟他只有后背入镜,唯有特别熟悉亲近的人,才能从背影中猜出千羡欢的身份模样。
明朝雪才注意到图像中自己,原来那时候自己看向千羡欢眼里如此明亮带光。
“报纸也该多看。”千羡欢瞥去先前漠然,考虑得仔细,“我隔天去城里带报纸,看多才好写语文作文。”
“好啊。”明朝雪睫羽被烛光点上金黄,将全版纸页记在心中,音色偏转放轻,“这期报纸也是借了佳知青的福,怎么能不送给她看看。”
安家在撇去安二一家后,又加入荣同书佳欣欣。五个人靠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系连。前世自己劳心劳力加笔记伺候还不得善终,今生她不屑于肮脏手段,一报还一报却总是要的。
高考是他们救命的稻草。可在海水上一根稻草又有什么用。
全艳红瞅瞅面前两位仿佛心意相通互相懂了什么的小伙伴,一头雾水欢喜接过送报纸的活。
原本东西连通的安家院内砌起一道长墙。
安二一家三口缩在小屋,不需要再去城里买卖,重新埋头土地工分。家是破小,家务也随之减少。
正屋依旧住着安爷安奶,如今三人衣服都要安奶奶去洗,有时安大宝甚至会将荣同书衣服都推给安奶奶洗,而院子已经好久没扫过。
宽敞右院被献给全家的希望荣同书。
佳欣欣一脸抑郁上门直奔右院的门,高囔全艳红给她看报纸的事,“那个不长眼的记者还真登报发表,她们神气什么啊。等同书你考上大学才是值得神气的。”
一个半张脸破相的模样有什么值得炫耀。
屋内安大宝已经先到一步送晚饭,摸摸脸上几不可见的细疤也有底气针锋相对,“我这次分家都是为了同书哥你啊。”今生不能再叫爹,安大宝换成了“哥”的称呼。
安二的分家被他时时刻刻挂在嘴上当做“对同书哥好”的依据。
荣同书以“养腿伤”为由没再上工,从早到晚书依旧停在第一页,听到报纸就咬文嚼字高深莫测,“报纸上写了什么?国家接下来行进轨迹往哪?我真想写文章去发表,外面世界多么辽阔。”
“同书哥要写文章当然好,等高考完爱写几篇写几篇。”安大宝不吝吹捧。
荣同书又听“高考”两个字就烦,沉沉脸让人先走他要读书。安大宝讪讪离开,落在后面的佳欣欣拖了拖脚步。
上次闹剧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尾。
佳欣欣的钱一时半会回不来,安大宝脸上被割了一道隐隐约约疤痕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