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只是一个废物罢了,当初如果不是他的话……”
咬牙切齿的低语声不断回荡。
明朝雪坐在一株枝叶茂密的高木树冠中,目光放空望向高空深远的深黑苍穹,听着回荡在耳边的声音。
曾经二徒弟的声音。
——哪怕道体极度受损,作为震撼过修真界天才的她在这几天里也轻易寻得恶鬼幡的进一步用途。
比如间歇听听附身之人的动静。
“魔气是顺势而成的自导自演。”
明朝雪嗓子粗糙,习惯和正游荡周围的系统对话梳理思绪。
她在宗门教导下曾对宗主心生敬意,敬重对方德高望重。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可不会睁着眼睛就捏造证据。
“当初……”
明朝雪徐徐复述。
在号称修真界之眼的天机阁都寻不到千羡欢踪影,她并不是不着急。只是越焦急明朝雪反而越发冷静,像是一盆冰水迎面浇下,让她透心凉的冷静。
千羡欢一定存在、一定存在这个修真界。
明朝雪脑海闪过记忆中被钉在高山之上血流成河的高大身影,眼睛刺痛般垂了垂。
高远月光沐浴在茂盛树梢,清晰映照出她纤长睫羽,在修真界看来也过分年轻的脸庞落下一片冰凉如水的清辉。
“主人,我们不直接露面吗。”
系统摇晃枝叶警戒四周,还在不开心白天的宗门大会。
那个新出的什么天选之子在它心中和命运之女没什么区别。
“我们在白天直接跳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拆穿他们的身份。明明就是他们害的。”
“直接跳出来,可就找不到他了。”
明朝雪粗哑嗓子如碎石摩擦。
世间和千羡欢有关的,只有自己、只有害了自己的承天宗。
记忆中的千羡欢的确一看就不是名门正派。
明朝雪小小笑了下,所以她才在毁掉宗门大会后、适当的释放出一点魔气“破绽”。
看来她没猜错这个二徒弟的性子。两者一相融合,她最终如愿以偿发现心上人的踪迹。
“而且,我现在还太弱。”
明朝雪五指缓缓收紧闭拢,指尖被压出浅浅的白,“太弱了。”
上百年瘴气锁链的侵蚀让道体破损如筛子,只能凭借系统调动灵力。幸好有不断轮回中得到的能量正逐渐修补。
她谁也不能信。
直到法力恢复之前,都不能暴露自己。
惨白月色被阻塞在连绵不断茂密树冠上,清风却轻易穿梭其中。
连同清风一道飞扬四面八方的还有承天宗最新消息。
在“开天辟地头一遭宗门燃鼎失败”后,承天宗的解释宛若潮水倾盆而下。
“不是心不诚。而是她的心太过诚恳、特意去拜祭师尊才导致沾染魔气引发宗门鼎躁动”。
亦轻尘觉得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信心满满等着外界愧疚的道歉、也预备好宽宏大量的姿态。
可惜近乎铺天盖地的澄清换回来的是无情嘲笑。
“承天宗推算出的绝世天才,能被魔气蛊惑?要是尊者连看都不看在眼里,一口气就能吹灭。”
“这修为究竟是低到什么地步?听说连弥天帕都不会用?那可是绝世法器啊。”
“不是承天宗算错了,就是承天宗算错了。和尊者比起来没有一点风范。”
尊者尊者尊者……
“哐当!”亦轻尘一掌击碎玉石大桌,如花似玉脸庞整个阴沉下去,万万没想到听回来的会是这番反馈。
凭什么到现在到处流传的还都是尊者名讳。
失算了。
修真界终究是以实力至上。
往外澄清被魔气蛊惑,只会被嘲讽修为低劣居然连魔气都压制不住。越是澄清引来的反讽浪潮就愈发庞大。
原先叛离经道的恶言如今齐刷刷转化为不屑轻视。
亦轻尘恨恨捏碎椅背,居然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带来的伤害更大。
以往最爱交际的她这会连外出游历都不愿走动,免得要对上一双双试探怀疑揣测的目光。
“明明荣誉都该是我的,明明我才是被抢走光环的人。为什么每个人都还在议论那个、师尊。”
亦轻尘忍得心肝脾肺都在疼,在发通讯符的最后硬生生改了称呼,收回冒牌货个字。
通讯符燃起发了出去,亦轻尘半天却没等到回讯。
她念叨“莫大哥难道在闭关”半饷,越坐在山上心中越憋屈,轰然击破碎石,亲自去宗门领命说要祭奠师尊。
“身正不怕影子斜,修道何惧万年期!弟子明日就要去秘境,愿与诸位祭奠尊者。”
亦轻尘在大殿上信誓旦旦的话传得也快,这番言辞恳恳倒为她挽回一些宗门内名声。
上古秘境自从尊者陨落后就被承天宗以尊者之名掌握,宗门弟子要以信物进出便很容易。
明朝雪守在承天宗外。
她没有选择蹲守亦轻尘,跟上的是比宗门队伍更前行动的两人。
两个原本跟在亦轻尘身边的侍女,被明朝雪一眼看出身上有恶鬼幡的残留气息。
“小心一点,这次不要沾染魔气。要是被主人看到……”
年长些的侍女身子瑟瑟,催动信物扩大笼罩范围穿梭入秘境。
另一位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手中搂着一个葫芦迈入光圈。
在两人身边,明朝雪光明正大站在光圈之内,垂眸筛选有用的消息,落下的阳光将深蓝斗篷映出浅浅光辉。
“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我们提前进来。”
侍女眼睛警惕从四周青翠草木扫过、从明朝雪身上滑过,环顾一圈后确定没人后满意催发信物。
光芒闪动,浅浅腥味瞬间涌入鼻翼。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复,在这两个小辈面前明朝雪利用系统也轻易收敛气息,她往前一迈迎面对上秘境中吹来的狂风。
上古秘境仿佛浸泡在血水之中,劈头盖脸的腥气让频频进出的侍女依旧紧皱眉毛握住口鼻。
明朝雪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神色不动望向周围,看到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不可见底、好似大地裂痕吞没光亮的深渊,没有一个活物的死寂山谷。
正是自己坠落的地方。
明朝雪有瞬间的了悟,她一寸寸细致观察毫无掩饰的周遭。过往记忆汹涌沸腾又断裂成两半,思绪只差一点就能贯通。
嗡。
一个侍女将信物往前抛去,另一个战战兢兢打开了葫芦。
嗡。
两个人急急后退。与此同时,前方深渊,好似有土包从落仙渊底拔地而起、顷刻壮大膨胀,直冲天际伫立成云巅之上的高峰。
高峰是罕见漫山遍野的红,叮铃哐当锁链声隐隐约约从云巅响起。
腥味瞬间放大不止一倍,漫天掩地血流成河。
明朝雪瞳孔也放大一瞬。
她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就是记忆片段中,流满千羡欢血液的那座高山。
明朝雪毫不犹豫轰然一击直接炸在山上,却愕然发现山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晶莹,悄无声息就吞噬她目前最强的法器,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两侧侍女甚至没发现身边正发动的攻势,她们只往前小心捧着葫芦。
葫芦中冒出一缕缕灰烟,毫无阻碍融入晶莹之内,汇成一只四四方方的精怪。
咔嚓嚓。精怪凶残咬着一口利齿,手中掂量了下一个布满血肉的突刺锋利刑具,狞笑着往上飞腾而去。
刑灵。
明朝雪眼眸刹那冷冻。
专门用来上刑的恶灵,手段狠辣残忍,因为控制不住暴戾情绪属于一次性爆发消耗品。
名门正派向来不屑于这种阴邪东西,在这里放出的目的一目了然。
“听说上面是害死尊者的魔族,用刑灵也是给尊者复仇。”
“主人这下该消气了。”侍女颤抖对话散在风中。
要不是亦轻尘主人这次气愤难以遏制,她们也不会被派来做这种上刑的活。
近在咫尺的声音此刻明朝雪却有些听不清。
要是在以前、要是自己道体没有受损法力恢复,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眼睁睁要看着心上人受刑。
怒火和焦虑翻涌侵袭,她清浅如霜的眸瞳被血山倒影出一缕缕猩红,手臂猛然一挥风刃纵横割裂在臂弯上,同步破碎的疼痛让崩溃思绪瞬间停滞。
冷静。
明朝雪眸光一寸寸压制成冰山色泽,一点点一缕缕细细打量面前笼罩整座大山的晶莹阵法。
情绪激荡贸然出手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她要冷静。
“血腥味好像更浓了……”
侍女嘀咕了声,眨了眨被血山惊愕的双目,只觉得自己眼前出现重影,连一旁草木上都恍恍惚惚看出新鲜血色。
扑腾。两个侍女眼睛一黑倒在地面。
咔嚓嚓。
被关在葫芦太久的刑灵脾气愈发爆裂,狞笑着迫不及待要看血腥爆开的一幕。
它冲击到山顶巅峰,缀满血丝和突刺的棍棒往前狠狠一挥。
哗啦成片红色落下,没有意想之中的惨叫,一阵低低笑声响了起来。
刑灵惊异往前看去。
云层至上山峰之巅,道道粗壮锁链纵横四处,一个男子正被禁锢在山巅。
他的手脚被铁索贯穿出血□□口,胸膛插入一根纹路复杂的镇魔长钉、贴着血肉将人死死钉在山头。
滴滴答答血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