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闷热暑气总算浇散大半。
温年起得有些晚,沈淮景拿着药膏从楼下上来的时候,他正穿着睡衣,拿着手机坐在书桌前回消息,桌上电脑屏幕还亮着。
“主要是分数阶金融模型的混沌控制问题,二组那边计算机模拟数据有点偏差,hopf分支……”温年话说到一半,余光看到沈淮景站在门边看他。
他忽然顿了下,不说话了。
手一松,语音条已经发送出去。
电脑和手机同时一闪,项目组同事发回消息:“hopf分支怎么了?”
温年回过神,把没说完的话连同一份文件发给他。
他沉默小片刻,最终敲字。
温年:越哥,我这边所有数据资料都已经整理好了,只剩下一点分析总结,你能帮忙处理一下吗?
李越:okok,没问题。
温年:谢谢越哥。
李越:害,这有什么好谢的,本来就是项目组的工作,前两天又都是你在处理。
李越又回了两条消息过来,温年看过一眼,有些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还是回了个“嗯”,然后合上电脑,转过身来看着沈淮景。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忙完了?”
“没。”温年实话实说。
沈淮景把药膏和棉签放在书桌上:“要等项目组的人?”
温年摇了摇头:“处理得差不多了。”
“…不是什么要紧任务。”
沈淮景只是看着他,小片刻后开口道:“陪我?”
温年一下子没说话。
沈淮景眼皮很轻地抬了抬,扫了合上的电脑一眼。
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温年才意识到大概是李越最后两句话被他看到了。
李越:那什么,我们看到热搜了。
李越:假期难得,陪对象要紧陪对象要紧。ps:老杨他们有一句话一定要让我带到,他们都是沈老师的粉丝,让年年你帮忙给沈老师带一声好。
沈淮景还看着他,温年只好点了点头。
“我这算不算耽误温老师工作?”
温老师这次答得很快:“嗯。”
“我道歉。”说着“道歉”,脸上却带着笑。
说着,他伸手拉过转椅扶手,往书桌的方向一带,拿出一根无菌棉签,沾过软膏:“张嘴。”
软膏擦过口腔内壁,泛起一阵酸苦,温年下意识皱了皱眉。
“疼?”沈淮景动作放得更轻。
温年:“苦。”
沈淮景笑了一声,低头亲了他一口:“嗯,有点。”
温年抬手擦掉沈淮景唇梢沾上的透明软膏。
他已经想不起来嘴上这伤是什么时候来的,模模糊糊记得是昨晚在浴室…他自己咬的。
因为亲得太久,口腔里头麻热一片,他都没发现自己把自己咬破了皮,直到沈淮景停下,把人抱在盥洗台上检查,他才尝到一点很浅的铁锈味。
擦了药之后,沈淮景就没再亲他,又好像只顾忌着这个地方,眼尾、脸侧、唇角、耳尖,安抚似的吻着。
软膏被热化,糊在内壁上,触感不大舒服,温年总忍不住去抿,又被沈淮景轻按着脸颊松开唇缝:“再敷一会,乖。”
温年:“。”
用好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沈淮景把人从椅子上抱起来往床边走。
温年正要说话,沈淮景开了口:“爷爷新养了几条锦鲤,想不想看。”
温年所有话咽了回去。
“是新品种吗?”看着视频里几条巴掌大的锦鲤,温年问。
“绯秋翠。”
“绯纹好像还没长出来。”
“嗯,说是要养一段时间。”
从绯秋翠看到鸣海浅黄再到别光,温年一个视频一个视频看着,正翻到第26号锦鲤选手的时候,手机忽然被收走。
温年:“还没……”
沈淮景掌心已经托着他下巴:“张嘴。”
检查完伤口,确认药已经被完全吸收,沈淮景才松手,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还没什么。”
“还没看完。”
“上午涂过药了,下午再看。”
温年:“……?”
不涂药不能看?
直到手机被扔在床尾,温年才慢慢反应过来——沈淮景给他看锦鲤,不是为了什么了解爷爷喜好,只是单纯地分散他对伤口的注意力,而已。
温年:“……”
几场大雨过后,江城转眼入秋。
寒露那天,正好是沈淮景工作室成立八周年。
当工作室官方剪辑的作品集锦飚上热搜,看到镜头中眼熟之至的建筑的时候,许多江城粉丝才赫然发现,沈淮景曾在江大附中取过景,江大附中——江城所有家长心中状元的摇篮,除了进不去没有任何缺点的名校收割机,同时也是……温年高中母校。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们的意思是说我命运般的一年好景的缘分不是开始于上个夏天,也不是开始于第二个夏天,是开始于很多年前那个夏天?
江城那么大,学校那么多,沈老师偏偏去了江大附中取景,这叫什么,叫上天安排的姻缘
不会两人在附中的时候就见过了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应该不会,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江大附中的,说剧组去学校取景的时候,好像临近暑假了,群演都找的专业团队,没打扰本校学生,但为了防止学生误入穿帮,特意把校服做成了和那两届学生相同的款式
四舍五入,情侣装了
卧槽,江大附中人举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可…卧槽,我打字的手都开始抖了
?
??
???
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勾引到我了,我命令你立刻贴着我的耳朵说给我听,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我毕业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我们那届还在上学的时候,附中门口有间花店,养了一墙的月季,然后品种……你们,大概,能,猜到吗?
…………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不会是五个字的那个吧??!!
不会是沈老师别墅外头养了一墙的那个吧???!!!
卧槽
卧槽
卧槽
……
网上沸扬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合并上的二夏和宿舍大群却久久无人说话,直到有人冒头。
夏南:你们看热搜了吗?[哆嗦]
许一新:看了。
周嘉益:看了。
郑勤:看了。
林匆:看了。
余杭:看了。
夏南:所以是……???
李思远:别问,问就是谣言
许一新:别问,问就是倦了
周嘉益:别问,问就是tmd(甜蜜的)
郑勤:我倦了,就这样吧
微博又轰轰烈烈闹了一个星期。
江城入冬那天,温年带沈淮景回了家。
秋末冬初,橙黄橘绿的时节
。
到家的时候,爸爸正在书房练字,穿了一身三色麻中式立领盘扣太极练功服,左边放着一套秋枝薄胎小灯盏茶具四件套,煮着茶,香气袅袅,如果不是没算好时间,在儿子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好在写那什么劳什子《赠刘景文》,又慌里慌张把写好全诗的宣纸反手用镇纸压住,架势端得还算足。
两人进门后,他给了沈淮景一个眼神。
给了,但也不多,还算体面地招呼了一下,指着一早就备好的红木太师椅,说:“坐。”
温年:“。”
椅子只有一张,显然没有要给他“坐”的意思。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下一秒,他爸放下毛笔:“纸没了,年年去阁楼给爸爸裁几张。”
温年闻言,下意识看了沈淮景一眼,那人只笑了下,用口型说了句:“去吧。”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温年心口不轻不重晃荡一下。
妈妈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拍了拍温年的手背:“放心,你爸说了就聊一会儿,妈妈看着呢。”
聊一会儿的结果就是从下午到天黑,两人才从书房出来。
原本无名的男朋友在他爸那已经拥有了姓名,甚至去掉了姓,喊得还算亲切。
温年悬着的心落下大半,扯着沈淮景袖子放慢脚步:“…我爸为难你了吗?”
沈淮景:“没有。”
温年长松一口气。
“只是威胁了两句。”
“……”
沈淮景失笑,没再逗他。
“没有,叔叔…”沈淮景话头微顿,再开口时,已经换了称谓,“爸很好。”
温年:“……”
两人在家里住了两天,走的时候,男朋友已经进阶到可以帮他爸上小阁楼裁纸的程度。
一切还算顺利,但许是因为那张太师椅给温老师留下了“心理阴影”,回沈淮景本家那天,温年也做好了坐太师椅的准备。
然而似乎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半年来,温年陆陆续续见过沈淮景家里不少人,爸、妈,还有一些长辈。
大多时候是视频,偶尔在一些活动现场,本家却是第一次。
沈寒担心温年紧张,结束通告就火急火燎往家赶,一进门,就听到他爷爷说明天要带温年进山钓鱼。
沈寒:“……”
对于他爷爷这种又菜又爱钓,除了鱼什么都能钓上来的老钓人来说,“带你去钓鱼”就是最高级别礼遇,更别说还要进山钓鱼,基本没什么人能享受这个殊荣,因为他嫌惊着鱼。
短短一天,他爷爷心中的地位已经从小锦鲤,他,他哥,变成了他嫂子,小锦鲤,他,他哥。
还好,垫底的还是他哥。
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安排了两间房间,温年正要换衣服,门就慢悠悠响了两声,不紧不慢的劲,不用费神猜都能知道外头是谁。
开门,那人站在门口。
温年有点紧张地往外看:“叔叔阿姨睡了吗?”
沈淮景抬手在他后颈轻捏两下:“喊什么。”
温年微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要改称呼,可一下子喊不出口。
沈淮景把他所有神情收在眼底,低笑一声,放过他。
“不是说分开睡吗?”温年说。
沈淮景言简意赅:“我认床。”
温年下意识环顾一圈,他住的这间的确是沈淮景的房间,于是开口:“那你睡这。”
说着就要往外走,刚有动作,便被沈淮景拉住手腕。
温年:“安排了两间房,再一起…不太好。”
沈淮景眼皮微撩,“嗯”一声:“那明天你‘叔叔阿姨’就看着你从隔壁出
来。”
温年:“。”
沈淮景低头亲了他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极其轻淡:“温老师,你觉得你‘叔叔阿姨’会不知道我什么脾性吗。”
温老师被男朋友理不直气也壮的姿态震慑住,一时竟找不到话头,等回神,已经被带进屋。
男朋友勉强还算合格的导游,把房间七零八碎的小物件一一讲给他听,语气又轻又慢,像是在讲什么老故事。
只不过讲着讲着就有些不大对,温年偏头躲开今晚不知道第几个吻,呼吸有些急促。
他微仰着头,深吸一口气,睡衣被撩起的瞬间,他摁住沈淮景的手:“不行。”
“明天要陪爷爷去钓鱼。”
沈淮景像是才想起来,停下动作,难得有些躁意地啧了一声,抬手覆在他后颈,往前带着又亲了一口才松手。
“困了就先睡,”沈淮景低声道,“别等我。”
说完,转身往浴室走。
浴室门关上,温年在原地走了几秒神,等呼吸重新平稳,才往床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