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张欧当廷尉,干的太‘出色’了!
仅仅以不完全统计的数据来看,张欧当了两年廷尉,结果是,有数百本应被论罪的死刑犯没有得到法律的惩处,反而是在廷尉大牢里等来了天子大赦。
法律没有起到震慑犯罪的作用,堂堂廷尉,本应是法律的执行者,公平的保护者以及维护者,最后,竟然为了个人的名声,成为了犯罪的保护伞。
这成何体统嘛!
所以,廷尉,还是得专责刑狱的律法工作者来担任。
于是这样一来,大部分的备选人,都变得不合格了,赵禹成功的通过矮子里面选将军的模式,成为了新任廷尉。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可能还是皇帝老爹派人问过周亚夫的缘故。
脑中想着这些事情,刘彻嘴上却没有停下来。
他看向晁错。问道:“御史大夫以为呢?”
想要治罪一个两千石郡守,光一个廷尉是搞不定的。
还得御史们出手,刘彻相信。晁错派去河南郡的监督御史,肯定拿着窦全大把的黑材料。
就看晁错愿不愿意冒着得罪窦家的风险站出来当这个t了!
刘彻心里跟镜子一样,他若是杀了窦全,窦广国也罢,窦太后也好,只要说清楚了,沟通好了。问题不大,窦家其他人,更加不敢有什么不满。
但出头的晁错。那就不一样了。
窦全的家人不敢埋怨太子,难道还不敢埋怨晁错?
更何况,窦婴本来就与晁错有嫌隙,这事情要再摊上去。晁错在窦家那里。估计声望得直接变成仇恨,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刘彻不动声色的看着晁错,等待着晁错的回答。
晁错的回答,与刘彻猜想的一般无二,他很平静的答道:“回禀家上,臣以为廷尉所言甚是,shā • rén者死,高祖铁律。更何况杀储君臣属,河南郡郡守所作所为。已非渎职,臣自当弹劾之!”
刘彻听了满意的点点头。
晁错,果然还是那个晁错!
不愧是那个在前世顶着全世界的压力,一意孤行,推动削藩的狠人。
只是,到底河南郡的官吏为什么要杀太子的臣属,刘彻既然没说,晁错自然也聪明的没问。
他不笨,知道这里面肯定别有内情,搞不好,估计会引发一场超级风暴,席卷整个国家。
毕竟,关东郡国的基层,到底烂成什么样了,不是傻子都看的到!
下邳郡就是一个很鲜活的例子!
在陵邑制度一茬茬的割韭菜的背景下,下邳的地方豪强与地主官吏,居然能拉出一支几万人的叛军,席卷整个淮河流域,搞的朝廷居然要动员三国七郡的兵马,才能遏制……
只能说,这些年来,地方上的问题,已经渐渐的变成顽疾了。
对于这些问题,其实,朝廷,不是不知道。
只是大家都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装作看不到,听不进,死都不说出来。
反正,这些问题,再怎么严重,也伤害不到他们,受苦的,也不过是泥腿子,与吾辈何干?
刘彻看了看晁错,又看了看赵禹。
本来,他以为,晁错和赵禹或许会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引发了这一切,那样,他就可以抛出他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些白纸了。
但,现在看到赵禹与晁错低着头,恭着身子的模样。
刘彻在心中长叹一声。
他哪里不明白,这些家伙,大概与张汤一样,对百姓面临的困境,采取了类似掩耳盗铃,哥就是听不进的策略吧?
“嘿嘿……”刘彻心里冷笑着,他忽然对晁错道:“有件事情,好叫卿知晓,今岁六月,孤将再行考举,此次考举,将不设门槛,取消赀产限制,这事情,孤已经与父皇商议过,经过御准了!”
晁错闻言,心情顿时五味陈杂,说不出味道。
赀算限制,大概属于汉室独有的特色。
依照刘邦的规定,想当官,可以,但有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你必须得有十万钱以上的家产!
这是硬性规定,同时也是决定了西汉王朝属于精英贵族富豪阶级统治的根本政策。
这与后世的欧罗巴在工业革命后的共和制度初期,规定选举人家产和收入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标示着,统治阶级,必然也肯定全部来自于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加上苛刻的举荐制度,使得底层的上升通道几乎被堵死。
农民的儿子想靠读书上进,几乎没有可能!
看看刘彻手下的臣子就知道了。
汲黯,官宦世家,世代为官,颜异家里更是了不得,良田千顷,美婢无数,即使混的最差的主父偃,丫也不是什么白丁,人家家里也是地主出身。
甚至就连杨毅这个墨家弟子,特么的也是标准的富二代!
刘彻手下都是如此,可以想象满朝文武,地方郡守、县令,都是些什么人了。
想靠着一帮子地主豪强贵族勋贵商人来体贴老百姓,用屁股想都觉得不大可能啊!
这才是百姓生活日益困苦,土地兼并持续加重,生民生计无以为继,而官吏横征暴敛,官僚欺上瞒下的主因。
最底层的声音,皇帝永远都听不到,出台的惠农政策,就像空中阁楼,所谓的轻徭薄赋,自然就成了治标不治本的汤药,只能延缓矛盾,而不能解决问题。
好在,刘家也不笨,每一代太子,都会特意放出去,让其深入民间,与五湖四海的豪杰交往,与三教九流同饮,多多少少,知道些事情,不会被臣子们当猴耍。
晁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刘彻却背过身去,负着手吟诵起来:“人不患其不智,患其为诈也,不患其不勇,患其为暴也!不患其不富,患其亡厌也!其唯廉士,寡欲易足,今赀算十以上方为宦,敢问诸卿,廉士何求?”
这可真是一个高大上的回击,瞬间就堵死了晁错任何争辩的可能。
“御史大夫与廷尉先请回罢!”刘彻背着身子道:“中郎将留下,孤有些事情要与中郎将说!”
“诺!”晁错与赵禹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忧虑。
取消赀算限制,势必将对目前的政治结构产生长久而深远的冲击。
但是,他们两个都清楚,这事情,恐怕已成定局了。
刘家天子,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很少会改变,更何况,这个事情,还是刘氏天子一直在思考和探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