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源于周礼中的正统天子车驾仪制,又哪里是什么‘蛮夷大长老’能弄出来的?
反正刘彻是不相信,赵佗这个当年被秦始皇任命为征南大军的副统帅,秦帝国体系中的高级将军,会拿黄屋左纛这样的严肃政治问题开玩笑。
所以说,赵佗当年是戏耍了太宗孝文皇帝。
他所谓的自去帝号,其实是一场秀而已。
不过是不再光明正大的对外宣传自己是南越武帝,平常上朝、巡游,依旧以皇帝自居。黄屋左纛也依旧在他身边。
但对于政治家来说,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哪怕明知道是谎言,捏着鼻子也能认。
更何况彼时的汉室。简直就是一穷二白。
经过诸吕之乱后,国库里穷的能跑耗子。
而刘邦跟吕后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点家底,则在诸侯大臣共灭诸吕的过程里落到了各家功臣的口袋里。
堂堂汉天子,连后宫宠妃的裙子都不能拖在地上,自己连造个亭子都舍不得!
哪里来的军费?
这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但,谁都没想到,这世界的局势变化太快了!
等先帝在长安一棋盘砸死了刘濞的世子后,整个汉室南方局面为之一变。
吴王刘濞开始准备造反报仇。
要造反。这三越就不能不搞定。
依赖吴国强大的国力和财力以及军力,吴军没花多少力气,就让三越臣服了。
为了抗衡吴国的侵蚀,南越国,开启了送世子质于长安的传统。
只是,那黄屋左纛,终究依然存在。
赵佗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刘彻!
黄屋左纛那种大逆不道,打汉室的脸的玩意。刘彻可不希望赵佗依旧保留着。
这次开口,只是吓唬吓唬,刘彻相信,赵佗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
对于赵佗那样的现实主义的政治家,也懂得权衡利弊。
所以,刘彻摆摆手。笑嘻嘻的道:“是吗?难道是朕的情报来源有错?”
那使者吓得满头大汗。
赵佗至今依然保留着黄屋左纛这个事情,在汉室越来越强盛以后。就成了南越国的国家机密,最近十几年。赵佗也不再用帝号光明正大的发号施令了,也没有再乘坐黄屋左纛的车驾出巡。
就是怕刺激汉室,尤其是那个死了儿子,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的吴王。
那黄屋左纛以及帝制,也就在南越王宫里,赵佗自己自娱自乐。
而朝鲜灭亡后,赵佗深恐长安把目标转向自己,连夜就烧掉了那能拉仇恨的黄屋左纛。
“宫中有奸细!”使者狠狠的想到。
要是没有奸细传递消息,汉天子去哪里知道,黄屋左纛?
“等吾回国,一定禀明王上,将那个奸细揪出来!”
表面上,他却不得不道:“陛下明鉴,吾主向来忠心耿耿,岂敢逾越君臣之道?”
刘彻笑了笑,心里对这使者的话,一句也不信。
刘彻很清楚,赵佗连称帝的事情都敢做,区区欺君,又有何不敢?
对于赵佗,虚与委蛇差不多就行了!
南越的关键,还是在于赵胡跟他的儿子。
控制住赵胡跟他的子孙,就等若将南越变成了汉室真正的藩属,然后慢慢渗透,时间到了,自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刘彻感觉,对于南越国及其国内的政治属性以及南越贵族大臣对汉室的感观已经有所了解了。
南越啊,想要和平演变,起码得等赵佗死了!
赵佗只要活着,就能以他的威望和人望掌握住局面。
只看眼前这使者就清楚了。
这使者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了,至少,刘彻与之交流,毫无障碍,对方也能熟练的用着汉室的典故说话。
但他却是一门心思的给赵佗效忠,卖命。
赵佗统治南越将近六十年,施恩各部族,尤其是他为政以来的举措,就是刘彻,也很欣赏。
譬如,根据刘彻了解,赵佗大力提倡汉越通婚,无分彼此,为了加强民族融合,他每年都会坚持纳百越各阶级的女性为妃。
赵佗今年九十一岁了!
还在坚持娶妃,也真是难为他了!
而赵佗的部下,则是被强行拉郎配,硬塞百越妹子。
再譬如说,为了改变南越农业水平落后,耕作技术原始的局面,赵佗将他的军队分散到百越各部族中,教导越民使用农具,精耕细作,将中国先进的农业技术传播到百越各族,使得百越一跃从原始社会进入了封建社会。
他还大力推行郡县制,传授中国文化,培养百越土著官员。
现在的南越国。越汉官员几乎无法分辨。
大家都有汉姓,用汉语。写汉字。
更重要的是,赵佗曾经动员他的军队。下到基层,开凿水井,疏通河道,填埋沼泽,打通道路。
毫不夸张的说,正是赵佗,将两广乃至交趾地区,完全彻底的融入了中国。
你要知道,现在。赵佗已经在后世的越南,设立了郡县,实施了统治,而且,与当地土著相处融洽。
两汉至唐,交趾郡都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五胡乱华那样的年代,交趾也牢牢的在中国的掌握中。
直到五代,子孙不孝。才导致交趾的分裂,然后有了猴子们的狂吠。
是以,假如要是赵佗愿意内附,刘彻绝对不吝厚赏。甚至,赐刘姓,裂土为王。世袭罔替——赵佗的功绩绝对值得这样的嘉赏!
但很可惜,赵佗没那么傻。
能走到赵佗那样的地位。经历他那样的经历,又岂会天真?
“使者回国。请转告南越王……”刘彻站起身来,忽然道:“赵公有太公之功,管仲之劳,朕心甚敬,倘有一日,不幸兵戎相见,朕将厚待赵公之后,以国宾相待!”
太公就是姜太公,姜齐的开国者,姜太公治齐,将东夷融入中国一系,从此齐鲁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管仲辅佐齐恒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挽华夏文明于即倒,更提出了最早的民族主义口号和华夷之辩的理论。
这两人都是刘彻非常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