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禁地内设有重重结界,小镜主的渡魂水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佛莲子应是非常安全,但凡事总有万一,你自己也得看着,这些莲子是你重塑的神魂,二十五颗,一颗也不能少。”
“我知道。”孤劫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谢了,善谨和尚。”
“无所谓谢不谢,你帮我拿到时光砂,我渡你入轮回,原本就是一场交易。”
“但这场交易,你我的付出不成正比。”孤劫弯了弯唇角。不难看出,两人通过一起抓捕时光兽,一起寻找天火种,逐渐有了些交情,“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善谨背着手:“你说。”
孤劫转头瞥一眼他的站姿:“你瞧你,哪一点像个佛祖?”
善谨仍是背着手:“说你的吧。”
孤劫垂了垂眼帘:“我知道玄诚子受过你的恩惠,但他有事瞒着你。”
“哦?”
“玄诚子在炼化我的时候,似乎没办法化解那些被天火分离出去的煞气,中途停下了。再次开始之后,他强硬的压制住我的意识,迫使我进入半昏厥状态,但我还是隐隐有感觉,他提取我身体的煞气,铸造了某种兵刃。”
“是么。”
“原本我是不确定的。”孤劫诡异一笑,“现在看着你的表情,我可以很确定的说,是的。”
四目相对许久,善谨赞许道:“不愧是混沌魔的后代。”
孤劫愣了愣。
他刚要说话,被善谨截住:“不必解释,我知你并不知情,否则以你迫切想要入轮回的心情,不会瞒着我。我是与你并肩作战的次数多了,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才去查了下……”
他将自己查到的线索告诉孤劫。
孤劫听罢沉默不语。
“我真是不懂了,你拥有如此聪明的头脑,强悍的力量,为何能被魔族另外三脉欺压成丧家之犬?任由你们煞这一脉凋零至此?”
“那我该做什么?”
“凭你的本事,像你祖先混沌魔一样一统魔族,绝非难事。”
“那又如何呢,能使我快乐么?不能使我快乐的事情,做来有什么意义?”
“我一直以为现如今神不像神,佛不像佛,没想到连魔都不像魔了。”
“你不要岔开话题。”孤劫捧着渡魂水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你既知我与众不同,不告知玄诚子,还让他来炼我,是算准了玄诚子会留住我的煞气,锻造出一柄兵刃吧?”
“恩,他去调查你,是我暗中给的线索。他前来找我,我故意以闭关为理由避而不见。”
“理由呢?你明明知道,以凶煞之气锻造出的兵刃,恐怕会在神界引起一场dòng • luàn。”孤劫说着,恍然大悟似的“呀”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要的正是神界dòng • luàn,你佛域才能从中获利。”
被拆穿了心思,善谨从容道:“修佛不易,人间佛修在修者中所占比重极小,飞升者更是寥寥。佛域的发展,主要还是依靠天界土生土长的后代修者们。但修道比修佛要简单许多,小辈们择修佛者不足三成。再说这三成弟子,未曾经历过红尘,下界轮回历练,有一半被繁花迷了眼,就此堕入轮回。佛域每况愈下,神族欺压愈甚,我大限将至,澄空几个小辈却还很不成熟,我佛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扛鼎之人。”
孤劫站起身:“神界不稳,将会有大量修者涌入佛域,能够解决弟子的来源问题。同时,你圆寂之后,佛域可以安稳过渡,减轻澄空几个小辈的压力。”
善谨念了声阿弥陀佛。
“嗬,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念经。”
“你不生气?”善谨看他神色轻松,并无怒意。
“我生什么气?气你算计玄诚子,将我的煞气之体铸成了剑?”嘴角微微一勾,孤劫浑不在意,“你算不上设计他,他和你一样,也是出于私心做出的选择,无论你们各自怀着怎样肮脏的心思,我都得到了我想要的。”
善谨犹豫了下,决定说出来:“你原本不必受炼化之苦,我还有其他办法。”
孤劫仍是不以为意:“我对现在的结果很满意,那就够了。”倏地笑起来,揶揄道,“只是可怜了那些人间信徒们,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信仰的佛,竟是如此不折手段,那该多伤心啊。”
“你错了。”
“错了?”
“佛想让世人信仰的,并非佛本身,而是佛法。佛法不是佛创造的,而是佛感悟出来的伟大真理。这个真理,不会因为佛本身的善恶好坏而有丝毫改变。众生信仰佛,便是相信佛感悟出的真理,相信因果报应,就会择善而行,必将在因果的一端得到善报。他们以为,这是佛的恩赐,从而更加相信,进入一个良性循环里。”
“你一边说着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保佛道不灭,长存天界人间。一边又说有没有佛是一样的,真理永存,众生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岂不是自相矛盾?”
善谨苦笑道:“不矛盾,真理固然存在,但世间迷障太多,需要有佛为世人点一盏明灯。当这盏明灯熄灭,或者说当人们不再相信佛,只相信物竞天择,就很难‘放下屠刀’,不去理会‘因果报应’,那么整个人间同地狱以无差别。从更深处来讲,我是在以恶制恶,以恶行善。”
孤劫好笑道:“你瞧你,一副为了拯救世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口气。明明就是卑鄙无耻,还有理了?”
“我也没说我有理啊,我们天界之人,跳的出轮回,却逃不开因果,我做的恶,自然会有恶报,我等着。”善谨也不知道为何会对一个凶煞说这些,大概是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吧,“你不懂我,正如我不懂你,有着接近元始魔的恐怖力量,说放弃就放弃,一门心思的求死。”
这个问题,他问过孤劫不下十次,孤劫从来置若罔闻。
这一次,善谨也没指望听到答案。
慢慢收起嬉笑的神色,孤劫静静伫立着。
稍后,他摘下脸上的面具。
浅金色眼瞳,瓷白色皮肤,清秀的如同一个文弱书生。
他从斑驳的树影中走了出去,站在湖畔边的一处空地上,正午灿烂的阳光,伴着大乘寺的钟声泼洒在他脸上。少顷,脸颊两侧爬满了狰狞的黑色纹路,随着他手掌一吸,远处花圃里的一朵灵花飞来他掌心,与他手掌接触的瞬间,化为点点黑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