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一张纸条经过十多条转折,落到了一个胖大的太监手里,他捋开视线停留了一息,便收了起来,匆匆离开。
御花园处,一个高挑,且美艳的女官微微蹙眉,看了眼纸条上的消息,不动声色拖着长纱,去了花园深处,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内。
“公公近日的消息。”
女官将纸条递了过去,恭敬退出去,不敢停留。
“小桂子童贯啊啧啧王黼,看看你们干了些什么”
一袭黑金描边长衫摆动,站了起来,跨出一步,就来到了窗边,纸片发黑、干枯化为飞灰,洒落地上。一缕清风吹进来,发白如雪,轻轻一扬,随风舞动。
“呵呵还有蔡京洒家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金殿之上,群臣骚动,激励争执。
朝内分成两派,以王黼为首一批大臣极力主张朝廷广积粮,为收复燕云做准备,至于灾情与收复失土相比,乃是小事而已,待灾情一过,城外流民自然会退去,不必动用国粮来养蚁民。
而另一边,则认为王黼此举那是祸国殃民的举措,并引用李唐,李世民的话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来反击对方,如赈灾不利,城外灾民很有可能冒奇险,攻击城池,这样对陛下的威望有所影响。
王黼冷哼一声,“攻击城池?一帮手无寸铁刁民而已,天下黎民何止千万,区区数万人,死了就死了。与北伐大业相比,算的了什么。”
两派各说各有理,赵吉闭目,稍又睁开眼,紧紧捏着手心里一张纸条,他站了起来,看着下面争吵的群臣,颇为头痛。
“朕可能错了。”
赵吉揉着脑门,说道“天降大旱,可能是因为朕这两年劳费民力,奢取花石太甚,如今东南民怨沸腾,灾民又嗷嗷待哺,叫朕心里难安吶。”
一直闭目养神位列文首的蔡京出班,说道“老臣以为陛下所说不妥,陛下乃是天下共主,黎民之君,应当享受万民供养才对,何况区区奇石,所以陛下啊不必过于自责,这些小事就交于下面臣子去办就可以了。”
“唔”赵吉哂笑,虚指点点他,“说的有一点道理嘛,那你们可要把这件事办漂亮一点,别让朕为难。”
说完,一弹袖袍,立于边上的李彦,高喧一声,“退朝!”随即冲蔡京眨眨眼睛,便尾随官家身后出了侧殿门。
待赵吉一走,下面的大臣三五成群涌出垂拱殿,此时王黼靠了过去,走到蔡京身旁,眼光阴测测,拱手道“蔡相可听过,喝水不忘挖井人?”
“呵呵,王少宰不用对老夫打哑谜。”蔡京老神在在的说“当年之恩,老夫且能忘却,只是你与童枢密念念不忘取燕云而封王,这个老夫理解,可陛下不一定理解啊。”
看到王黼投来疑惑的目光,蔡京抚须,边走边说“如今大灾面前,粮食都不够用,何来北伐?再者”
他听下脚步,目光游移向皇宫,轻声道“再者陛下身边有股你我看不见的势力,老夫问过李彦那奸宦,此人在重金面前,却也闭口不提,小心为妙啊。”
说完,便离了王黼,自己独行而去。
如今富庶如汴梁越来越混乱,城外陆陆续续过来的灾民越来越多,汴梁除了四门禁闭外,道路上开始处处设卡盘查,隔绝外来流民,可绕如是此,数万饥民也是非常庞大的一个数字,那一双双可怜却又带着饥饿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给吃掉。
或许,也确实吃掉不少。
在京畿外面,更有许许多多涌过来的灾民,层层叠叠,似有了将汴梁包围的趋势。一望无垦的土地,人头涌动,每个人脸上带着麻木和菜黄,两颊枯瘦陷了进去,衣服破烂不堪,甚至一缕布片也没有,双眼一片死寂,毫无神采的望着远方。
队伍中不时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稍过了一会儿,就被人拖着就消失在了原地,一股血腥,人群舔着嘴唇拥挤过去,相挤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埋着头慢吞吞拖着一个仿徨不安的女子在穿行,惊恐的神色停留在她的脸上。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
老头儿死死拽着她的手腕,“别去看,别去看,他们玩耍呢。”
“可听到吃东西的声音爷爷我也好饿”
女子说着,又走了两步,忽然前面不知谁喊了一声,放粥了。人群激奋,瞬间如洪流移动,朝前面拥挤过去,推搡中,女子啊的叫了一声,一只红彤彤的布鞋被撞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无数双脚踩过去。
“我的鞋”女子回头叫了一声,想去捡回来。
老头儿矮小的身躯奋力挡着冲过来的人流,嘶哑的叫“快走!别捡了。”
“但是”
女子不舍的一再回头,突然间使劲挣开了老人的手,朝人流冲了过去,撕心叫道“但是那是相公钱买的不能丢小鸭已经丢了等不到相公了”
不顾践踏和拥挤,终于在一处找到了。
老人奋力挤过去,见她蹲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却紧紧抱着那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鞋子,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相公留给惜福的不能丢相公留给我的都不能丢。”
老人走过去,抱着她的头,眼眶湿红,“傻姑娘你真的是一个傻姑娘。”
良久,老人拽起女子,坚定的说“我们去找他,去找他回来。”
老人手里死死捏着那块漆黑令牌,颤抖着。
第五十三章暗涌
这章还是比较短,重要是把线理清楚,然后汇聚到一起。
一日朝堂暂论下来,官仓开放少许粮仓,皆是陈年旧粮,一车车运送至城外粥棚接济灾民,其实不光是官仓放粮,毕竟此次大旱影响较大,城中大户也被自己靠山告知最好放一点血,不然大家日子都会很难过,当然这些都是理论上来讲的,实质上谁家都会存有私心,更不会将新粮投入那不见回报的无底洞里。
在他们看来,陈粮也是不错的了。
夜幕下来,气温依旧闷热。
一辆马车从少宰府邸驶了出来,借着黑夜的掩饰抵达相府,马车上下来那人正是王黼,此前白天的时候被蔡京一句皇帝身边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给惊到了,整整一天都如坐针毡,就像时刻有一对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一样。
所以天一黑,他便拉下脸面过来讨教。
给房门递了门签,便匆匆走了进去,相府左侧偏房灯火通明,通报了姓名,快步走进去,里面除首位是蔡京外,两侧还坐了一人,乃是威远节度使朱勔,此人也是天子近臣,专门为官家收拢奇花异石的弄臣,或许今日此人也见朝堂上天子话语中意味不明,所以也和自己存了疑惑过来见见蔡相,商议事情。
王黼拱手道“蔡相,黼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