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藏不住情绪的孩子,不会耍心机,是个能留着忠心伺候主子的。
“郎主那么一说也只是让你在外人面前莫要开口,到了私底下只你们两人时……可没人管得着呢。”说罢揶揄地朝他一笑,叶眉儿立时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桌子抬进来前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明叔虽是管事的老人儿,也颇得郎主看重,却向来是亲近体贴侍从的,府里人人都得夸他一句。
叶眉儿很快就知晓了府里重要的一些事宜。譬如连家最初只做丝织生意,有了钱就收购良田再出租给佃户们,再往后多了果园茶庄,到了上一代生意更是扩展到香料,酒楼,饭馆,钱庄,可说是富甲一方,却行事低调,又不去搀和官场的事,安安稳稳可说是最令旁人羡煞的了。
偏偏子孙上没有福泽,代代单传,到了连珏的娘亲,娶了好几房,仍是各个生不出,家里连个庶出的儿子都没留下,好容易原配生了个女儿,偏又三岁落水后变成了个傻的。
从小到大不知寻了多少名医来,总是不顶事,到了小主子十岁那年还不见好,又恰逢那年传闻宁州的慈光寺香火最是灵验,妻夫二人便带了几房侍郎去求神拜佛,只求治好女儿的痴傻,顺带求求女孙满堂。
谁料到江浙一带突降暴雨,回程竟遭遇洪流,一干人无一生还。唯有新娶的侧夫苏瑶卿因病未能随行,倒逃过一劫。
说起苏瑶卿,那是书香世家的大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难得生得如神仙下凡,可惜家道中落,被父母半是卖半是嫁地送到了连府。
苏瑶卿初为人夫就守了寡,体弱多病却性子刚强,聪颖端方,治家有道,把因失了主子乱成一团的连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已过去八年,府里上下是无人不服的。
又说起小主子。明叔告知了主子的名讳,“小主子名唤连珏,珏又是双玉之意,于是便直接取了做字,待及冠之后若是有了交好的女郎,该是会以字相称的。”
叶眉儿在心里细细回味这个名字,只觉得真是人如其名。那样俊美的容貌,肤若白玉,气质也皎洁如玉,正合了“双玉”一词。
只是明叔说主子自落水后便痴痴傻傻,他那日却并未察觉,只那人盯着自己直看的样子倒有些……傻得可爱。
想到这里他芳心乱跳,见明叔笑看自己便知又红了脸,脑子一糊涂,嘴巴也不听使唤了,“我听郎主唤她‘阿眠’,可是小名?”
说罢慌乱地捂住嘴,垂下头羞赧道,“是我僭越了,竟问起主子小名来……”
明叔轻笑一声,“这有什么。郎主日日挂在嘴边,我们也是听惯了的。因小主子自小就动不动嗜睡,一连睡上整日的时候都有,郎主便给起了这么个小名……只不过我们做奴才的可不敢乱开口,若是喜欢便在心里念念吧。”
叶眉儿见明叔眼里笑意盈盈,又是在拿他逗乐子呢,正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这时门上小童掀了帘子,又有两个厨下的仆役端了小桌摆到炕上来。
送上来的有两碗香米粥,一样什锦豆腐,一样鸡丝银耳,并一碟子枣泥山药糕,清淡又不失精致。
明叔便也止了笑,招呼叶眉儿用饭,“晚上吃些容易克化的,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叶眉儿连忙点头,瞅着那些精致菜肴糕点,睁圆了小鹿般的眼睛,“我自小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吃惯了粗食,这些就跟山珍海味似的,哪里还会不合胃口呢!”
明叔听了,心下也是一叹,声气儿更温和了几分,“傻孩子,你若将小主子伺候得好,以后不怕没山珍海味吃。”
那孩子腼腆一笑,倒并未露出多么欢喜的模样。
按照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对坐着安安静静进了晚饭,命人撤了桌子,便引了叶眉儿往卧房去。
屋内舒朗开阔,因书房和暖阁都是另设的,屋里便仅在西边又用屏风隔出了更衣的地方。
偌大一张黄花梨门围子架子床立在中央,三面围子都雕了异兽,祥云瑞日,山石灵芝,门楣闪又有卷草灵芝雕饰,只觉满眼富丽堂皇。
水墨帐子里,连珏盖着云丝锦被,正百无聊赖便听得有人推门而入。
“今晚你便在屋里伺候歇息,明日早些时候起来给郎主请安。”
“是……明叔,我,我夜里睡在何处?”这屋里便只临窗有茶几圈椅,连张罗汉床也无,莫不是要他坐着睡?
连珏一听这如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就知道是谁了,心里突得一跳。
竖着耳朵去听,那管事叔叔几分揶揄几分故意地惊奇道,“不是有床么?你只管躺进去,只要不压着小主子,偌大一张架子床还怕没处睡么?”
明叔见他羞红了脸,满意地拍掌,神色端正几分,咳嗽一声,“郎主交代了,你既是要镇魂的,越贴近越好,自然要睡一处。这是正经事,你可要尽好本分才是,防着明早郎主问起。”
叶眉儿想起郎主,只觉得又冷又怕,诚惶诚恐地点头,“奴才必当尽力。”
连珏在床上躺着,觉得好笑又有趣。
尽力——□□也能尽力么?怎么让人觉得污污的,不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大家瞧出什么没有,我特意交代了下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