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家是个聪明人。
嫁妆呢,内务府给准备了什么,就带什么,别的一概没带。伺候的人除了宫里本就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也是一个没往出带。婚服仓促下准备的,不是大装的侧福晋礼服,而是一种淡到了极致的水红色喜服,喜服上没有什么并蒂莲之类的,只绣了大朵的牡丹瞧着花开富贵。盖头上没有什么龙凤呈祥戏水鸳鸯,就是个坠着流苏的盖头,一点图样都没有。
五福晋低声道:“瞧这样,也不像是要跟老八两口子过日子的样儿呀?”
七福晋笑道:“这是请回个大姑子,端看八弟妹怎么去想了。她要是接下了这个侧福晋,那对方得归她管。可她若是就是不把这侧福晋当侧福晋,那这就是个大姑子。怕是很多事,她得听人家的管。”
九福晋轻笑一声,“八嫂怕是巴不得对方不朝爷们伸手呢!这会子就想着,只要不要八爷,没什么不能给人家的。”
桐桐心想,如此皇上的意图也算是实现了。说到底,皇上就是不想叫八福晋插手的太深,而八爷应该是对八福晋的处置上,并不能叫皇上满意。皇上这才不得不下猛料。
就像是自家爷说的,皇上还是不舍八爷之才呀!
新人送进了新房,盖头压根就没用八爷挑,人家直接将盖头给掀开了,“盖着这个劳什子,可把人给憋闷的坏了。”说着就起身,左右看看,然后就催八爷,“您忙您的去吧,送走了客人,您就不用过来了。这边也该归置了!”
八爷深深的鞠躬:“委屈姐姐了。”
两人一年生的,看了庚帖才知道侧福晋的生日更大些,比八爷大那么两月。如今这么个尴尬关系,怎么处呢?
八爷叫了一声‘姐姐’,摆出尊重的样子来。
“奴婢不敢当。”侧福晋笑语晏晏,“您和福晋以后唤奴婢明姑便是。”
八爷从善如流,唤了一声明姑。
明姑含笑应承,亲自送八爷出去,然后问八爷:“内管家呢?爷打发人过来一趟,客人一走,院子里这些劳什子就收了吧!”
是说把张灯结彩的这一套东西收了!其实这该摆一个月的。
八爷能说什么呢?“随后就打发人过来。”
然后一个去前面待客,一个已经在收拾新房里的东西了,什么红帐子喜被喜褥,连枕头也一并换了,只换了清雅的颜色,把家常的铺盖换上,就得了。随后便洗漱,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出来就跟内管家商量着东西都该怎么归置。像是红绸子这些,“收起来用油纸封箱,以后裁开来,送贺礼的时候搭着就用了。”
晚上,八福晋坐在八爷对面,脸上有些讪讪的。问了一句:“那我把对牌叫人给送去。这两年家事我就先不管了。”宫里不高兴,那总得叫宫里把这气给撒出来。
虽然多了个侧福晋,但是吧,只要不是来抢男人的。家事……如今就这三两个主子,家事有什么可管的?
看着当晚就送来的对牌,明姑叫人收了。
跟着的丫头就低声说,“姑姑,您又何必……”
“住嘴!”明姑眼里多了几分严厉之色,“以后收起脸上那点不甘!有什么可不甘的?给我记住了,在宫里如何,在府里依旧如何。这府里的女主子只能有一个,那便是福晋。人呀,要有自知之明,谨守本分。皇上爱重八爷,拳拳慈父之心。赐婚下来,为的是家和。若是因着我,叫八爷和福晋夫妻失和,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第二天人家拜见了福晋,比在宫里见到八福晋还恭敬几分。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柔和的笑意,话却是这么说的,“如今天慢慢的热了,妇人身上一些症候多是由寒而起的。这个寒症在春后秋前调养最好。不若请了太医来,给福晋慢慢调养。这是为子嗣计的!”
找了个合理又体面的借口,叫八福晋先避开风口浪尖,暂时别出现了。
既然要调养嘛,那其他的事情就略微放一放。
八福晋客气的笑笑:“那府里的庶务,就有劳了。”
“有不懂的,奴婢再过来问福晋。”没有拒绝,直接就给接下了。
之后就是把府里规整一遍,以前,前院后院不分明,现在人家说了,“之前,府里只有爷和福晋两位主子,原也不用太分明。可这往后,府里的人口会慢慢多起来,这内外院须得有界限。”
前院严格划分,八爷在外院的院子她不插手,但又立下规矩,“爷的院子,非爷准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这是府里的规矩,对福晋是如此,对我是如此,对你们任何一个都是如此。”规章详细到若无主子答应,里面一张纸片都不许随意的带出来。一经发现,便是大罪。
而且,她把外院的对牌直接给了八爷了,“内宅奴婢帮着福晋料理,外院牵扯到的无一不是正事。奴婢便是长在太后娘娘身边,从宗室福晋,到大清朝的大大小小诰命敕命,奴婢见了不知凡几,可饶是这样,奴婢也不敢说对外面的事奴婢就懂。再多的见识,终归眼界只在内宅这四方天地里。外面天高地阔,所牵扯之事无不是天下大事?皇上以大事托付以爷,奴婢怎敢因小失大。”
说完,人家走了。
八爷拿着对牌,心里特别明白明姑的意思。她处处说她自己,可何尝不是在说福晋。她长在太后的身边,见识比长在王府的福晋高出何止一筹?可她尚且不敢不知天高地厚的随意插手,那么福晋呢?
这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八爷紧跟着就换了外院的大管家,原来的大管家放到皇庄上去了。一个掌管外院的大管家,处处以福晋为先,这本就是错的。便是福晋吩咐了,可也得先问过爷才能定的。
福晋越界在先,大管家失分寸在后。
八爷原以为这么一动,福晋能明白什么意思。可叫他没想到的是,何卓那边才说添了个女儿,福晋没告知他,就打发人告诉何卓,她要把何卓家的女儿养在府里。明姑着人来请,八爷才知道这事的。
何卓没进府来说这个事,这是福晋的要求把人家给难住了。是应还是不应?
应吧,孩子这么小,人家额娘未必舍得呀!况且,好端端的养汉人大臣的女儿,又是在这种时候,何卓不敢。
可不用吧,福晋都开口了,不接着岂不为难?
八爷很能明白何卓的心思,急匆匆的到正院的时候明姑已经在坐了。
明姑脸上的神色依旧温和,只是开口就问了一句:“何大人在江南文人中名声极好,福晋教养何大人家的姑娘,是喜欢呢?还是想着跟江南的文人释放善意?您是意在为爷拉拢江南文人之心吗?敢问福晋一句,八爷要江南文人之心做何呢?”
八爷的脸瞬间都变色了!
八福晋瞧见胤禩面色大变,就忙道:“岂敢那么想?这不是想着子嗣艰难,都说抱养一个来,反倒是容易怀上。”
明姑又温和的笑了,“这不难。福晋若真是想抱养一个格格,这个容易。请爷去宗人府问问,有那宗室孤女,年幼无所依者,抱回来便是。一则,是宗室格格,身份贵重体面。二则,孤女可怜,只当行善积德了。三则,无父无母,养的亲。”
八爷应承着:“明姑去忙吧,爷跟福晋说说话。”
明姑这才起身,出门之前,她又扭身回来,问了一声:“那奴婢马上打发人去给何大人贺喜。”
好!
明姑又看八福晋,“奴婢得借福晋身边的嬷嬷一用。”
八福晋就看了奶嬷嬷一眼,点点头叫跟着去了。
在里面还能听见明姑交代奶嬷嬷,“您老人家去了,千万跟何夫人说说,咱们福晋稀罕小姑娘,等姑娘大几岁了,带来给福晋瞧瞧。”
这意思是透话过去,府里改主意了,不抱人家孩子来养了。
这是给奶嬷嬷说话呢,也是说话给福晋听呢!
等外面说话的声音确实是远了,八福晋才收了脸上的表情,“我……还挺怕她的。”
八爷靠在椅背上:“福晋,在家里养养身体,回头我请一班小戏回来,你在家里消遣着,不好吗?外面的事,跟你不相干。你若是觉得爷无能,外面的事离了你不行……那大概爷是真的不行吧!叫你失望了!若真是如此,爷去求了皇上,准咱们合离便是了。这世上总有能干的,不敢耽搁了你。”
八福晋刷的一下白了脸:“胤禩,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八爷这次没停留,直接起身走了。到了外面才吩咐,“家里的大门是敞开的,福晋想去哪边去哪,不许拦着。”
意思是,既然禁足禁不住,那就打开大门,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大不了就是爷配不上你,咱们合离。
把八福晋顿时堵的气喘不过来,狠狠的哭了一场。八爷没再回福晋的院子,但福晋也没再出院子就是了。
明姑手里拿着账册,听了一耳朵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