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看她,“谷大娘,确实有个活,要的人多。要是接了我这个差事,别的差事只怕你们得辞了。”
这妇人面色也严肃起来了,紧跟着就又赔上笑脸,“不怕您笑话,咱成千口子等着吃饭呢!若是差事好,这辞了就辞了……可这不也怕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这个年岁倒没什么。只是还有那些孩子呢!”
可不!刚才在村口的两个大点的孩子,颤颤巍巍端着粗瓷碗过来,捧着茶水:“请客人喝茶。”
林雨桐接过来,陈开才要伸手拦,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她临时改了方向,把手里的帕子递过来。
谷大娘如何看不出来,她就看着这个分不出男女的年轻人端着粗茶,一口气给喝了。
她的面色温和起来了,就是小地主家的粗使婆子,来了也怕他们腌臜,从不碰这里的东西。为啥修的议事厅呢,就是人家不去家里坐,怕污了她们一般。
那边林雨桐放下茶碗,这才道:“……你可知道南城城外收容所里,那么些孩子……”
知道!朝廷从妓官里救出来的,有男有女,小的才两三岁,大的不过十一二岁罢了。那些孩子都是可怜的,不知道怎么落到那腌臜地方去了。朝廷把这些孩子救出来,这便是大功德了!
因此她就道,“如何不知,如今还有各地的孩子往那边送!”
“加起来,初步估计,得有七八千人!里面还有数百孩子,不同程度的病了,伤了,那边地方,大娘知道的,孩子们伤的有些不体面。”
畜生东西!
“况且,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人的一张嘴!他们将来走出去,人家会在背后怎么说他们,这都不好说……”
谷大娘的眼里就添了阴霾,不由的道:“这世上伤人最深的不是刚硬的刀,而是最柔软的舌!”
是!舌虽无骨,却伤人最深。
林雨桐就道,“大娘可会瞧不起那些孩子?”
不能!都是一样的落魄人,世人瞧着一样腌臜,怎么会瞧不起人家呢?
林雨桐一把抓住谷大娘的手,“大娘,可否带着你的人住过去,帮着朝廷照管那些孩子。”
什么?朝廷?
谷大娘再重新上下的打量林雨桐,而后看看抓着她的那只雪白却不算柔和的双手,还有站在她身边不敢动地方的三个随从。眼里闪过几分不可置信,而后慢慢的站起身来,“您是……您是……”
林雨桐跟着她站起来,“大娘,你们受苦了!百姓遭难,那是皇家的过失!可以说,大娘所遭受的一切不公,这里住着的每个人遭遇的所有不公,都是大明皇室大明朝廷失职造成的!”
“皇后……娘娘!”她缓缓的跪下,抬头看着皇后。
皇后的表情颜色,眼神郑重,满是歉意。
谷大娘摇头,自己被掳劫的时候,当今皇上和皇后还没出生呢!怪谁也怪不到两个娃娃身上。但这一声来自皇后的致歉,还是禁不住叫她泪如雨下!嘴唇颤抖着几次想张口说点什么,可就是一声也发不出声来。
这双属于年轻人的手温暖而有力,就那么托着她。她想到了被蒙古人掳走所遭受的!她是怎么被糟蹋,怎么被鞭打,怎么被当做女奴,转送到后金。怎么从后金混入关,挺着大肚子怎么一路乞讨,找回了家!她想回娘家,爹爹关了大门,宁肯自己死在外面也不许踏入家门。她要走了,想去夫家瞧瞧女儿……她知道回不了夫家,只是想偷偷的瞧一眼当年还在襁褓的女儿。可惜,只见到了丈夫的新妇,见到了新妇给丈夫生的女儿,找人打听自己的妞妞,才被告知,妞妞三岁上就被卖了!卖了妞妞的钱,给丈夫娶了新人。
她满腔的怨愤,夜里点了夫家的房子,这才又挺着已经七个月的肚子走了!二郎山上原本有一群土匪的,她是女人被掳去了,她在山上将肚子养到八个月,生下一对儿子。
土匪要摔死她的儿子,她便杀了土匪。她救了很多被土匪掳劫的乡民,原指望跟他们下山,他们能容她,谁知道她们都知道她不干净!她是被鞑子糟蹋过的女人,生了鞑子的孽中!
天大地大,竟是没有她和俩孩子的立足之地。
这些中中过往,不敢去想,想一次疼一次。
这么些年过去了,俩儿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这些过往她以为她都忘了!可今儿一幕幕的,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