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位老大人走了。
他孙子进宫报丧的,趴在地上恸哭不止。
林雨桐气道:“你们也是,病了你们好歹言语一声呀!舅舅不让说,你们也不说。”
“祖父不让!祖父说,汪家本无功于朝廷,这些年皇上和娘娘偏爱非常,已是十分不安……”他说着,就又道,“本也是小症候,不甚要紧。谁知道昨晚上还好好的,晚膳还进了一碗杂粮粥,今早起来就叫不醒了……”
四爷叫礼部去协理丧事,第二天,带着桐桐和孩子亲自去祭奠一翻。
汪家,住的就是朝廷分的那种小院子,陈设简陋的跟小官小吏之家无有不同。
他儿子说,“父亲早就说过了,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叫我们回乡去!能在学堂里替皇上办差,便是我们给皇上尽忠了。”
是说子孙没有太过出息的后辈,不用留在京城受外戚的待遇。
是啊!若是如此,时间长了,这是灾不是福。
倒不如回老家,在老家的学堂里教教蒙童。一则,这事主管的是林家,能受照佛。二则,安稳踏实,又进可入仕,退可安身。
林宝文低声跟闺女嘀咕,“你叔外公所求如此,准了吧!叫老大人走的安心些。”
四爷准了,不仅准了,还跟历史上一样,赠兵部尚书,旌表‘天下第一清廉’。
这边汪家要扶棺回祖籍,结果太医院又禀报,说是叶向高的身体又不好了。今春已经病了第三回了。四爷和桐桐又去看望,怎么说呢?老人家六十九了。不是病了,就是老了,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病。大夫能治病,不能治老呀!只能说叫小心的看顾着,调拨了两个擅于调养的太医。四爷一再说,“哪里不舒服了,就要说!你为朝廷忙了一辈子了,朝廷养老是应当应分的,不要觉得麻烦谁。你不麻烦朕,是要陷朕于不义呀!”
叶向高拉着四爷的手,哭的呜呜的。不当首辅了,日子舒坦了。皇上也没忘,什么时节送什么东西,有时候看到一本好书,叫人给送来。写了一副好字,拿来叫品评。真真的活成了富贵闲人,体面清贵的很,可身体就是不中用了。
“老臣……最近总做梦,觉得后头这日子,是老臣偷来的……”
四爷给他宽心,“安心养着,朕还有很多事要咨询你!”人得心里想点事,有点心劲呀,他说起了熊廷弼病了,推举了袁崇焕的事。
叶向高立马就道:“大金……现在叫大清了,大清的质子得催了!之前是热孝,不好催。如今过了孝期了,这个质子得叫他们送来……”
嗯!如此,能转移一部分对方的注意力。
“而后,咱们从容换将。”叶向高挣扎着往起坐,“袁崇焕此人……臣知道。孙承宗也是极其看重此人,曾在臣跟前极力的举荐过此人!为此,臣还特意见了此人!但说实话,臣又不喜此人。”
哦?
“当时,臣的书房同僚数人,都乃堂部之官。袁崇焕说,若是给足他兵马钱粮,他一人便可守住山海关。”
四爷点头,史书上对此有过记载,只是没想到,叶向高是当事人。
“他查了些资料,连辽东都不曾去过,就敢这般的大言不惭,枉谈天下事。”叶向高叹气,“因此,臣笃定,此人一旦得势,必然桀骜,难以驯服。”
四爷‘嗯’了一声,没言语,听叶向高还有什么要说的。他说的这些有道理吗?有!如果不受后世的影响,谁见了这么一个,一见面,就口出狂言的人,只怕心里也会有不喜吧!
“此人在熊廷弼麾下效力数年,能得熊廷弼举荐,臣信这个袁崇焕不全是口狂,怕是能耐是真有一些的。既然如此,用当然还得用。但臣又担心,此人的‘狂’,导致他的‘擅’!他立功心切,又胆大桀骜,真要是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擅自而为,当如何?”叶向高说着,就忍不住又咳嗽数声,重新靠回去,“……朝廷拿下了安南,安南需要长时间的安抚。他反哺不了朝廷,唯一提供了便利的是海贸。可海贸获利需要过程,这个利拿出来之后,台弯要银子,安南要银子……朝廷储备需要银子……这是算是一笔银钱的账。可老臣最担心的,还是人事。自来大胜之后,便有骄兵悍将。新的功臣,旧的老臣……皇上,党争这东西,消除不了,他只会换个形式又出现……臣自从赋闲在家,每日里琢磨来琢磨去,这里一算那里一算……也知道,跟蒙古不能打,因此,皇上扶持一蒙古新汗王,臣觉得这是英明。跟大清暂时打不起,压制其,臣也觉得是对的!但越是对关外的大清用的是‘压’,山海关主事之人,就越得是个谨慎之人。”
四爷亲自扶了叶向高躺下,“阁老之言,老成持重,朕必慎重以待。”
结果晚上了,四爷真睡不着了。袁崇焕如何使用,成了一个问题。熊廷弼举荐,袁崇焕已然是在管事了,若是朝廷不许,难免叫臣下怨怼。可若是照样启用袁崇焕,他也是顾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