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没有言语,将米饭推给她。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道:“其四,我爹娘不该就那么死了,一点说法都没有。东宫死于权利倾轧,成王败寇,虽然唏嘘,但理智上也知道,皇权的道路本就如此。翻开史书,枉死的太子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可我爹我娘呢,成为东宫附属品,陪葬品,不值一提吗?不是的!他们是为了‘道义’而非愚忠。若是‘道义’不得伸张,这个世道就彻底的坏了!若是世道坏了,哥,天下便再无安宁。天下都无安宁,我们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只求衣食无忧呢?大厦将倾时,从哪找幸存者?”
林楠诧异的看桐桐,沉默良久:“许是我这个哥哥做的不称职,竟是第一次发现桐儿有这么一副心胸。”
不是哥哥不称职,而是人都是会变的吧!再者了,“先生不是这么教的吗?宫学里的先生就是这么教的。”
是!先生教的都是‘仁义礼智信’,可有几人真去践行呢?
“那你可知,英雄自来得善终者少。凡是称为英雄的,那都是以血成就的。”
我又不是什么英雄!但你非要将此称之为英雄的话,桐桐就笑,“《黄石公三略》上有句话,他说,英雄者,国之干;庶民者,国之本。得其干,收其本则政行而无怨。”说着她就叹气,“权利倾轧,杀太子,乃至于绝其子嗣,这都属于皇权更迭的皇室内部事务。可因倾轧,便将东宫所有文臣武将杀绝,此作为,可为明君?”
林楠又沉默了:新君不杀,是新君之恩;旧臣不忘旧主,不求生或是自求死,那才是死了就死了。实不该斩尽杀绝!
桐儿是想说,君王不懂善用英雄干才,这才致使朝堂看似面上平稳,但其实毒疮深藏,迟早要出事的。
话说到这里,林楠便不再提带她回去的事了,只问说:“你喜读兵书?”
《黄石公三略》是一本只论战略的兵书,阐述的是治国用兵的道理。
桐桐又盛了一碗米饭,这才道:“这本书我在父亲的藏书里发现的,我觉得书上说的甚好!治国,当重庶民百姓;治军,当重兵在将之上。那句‘制胜破敌者,众也’,尤其好。”
林楠笑了笑,问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他需要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假如他日,他成就王图霸业,那时你又何去何从?”
桐桐歪头看他,一脸的奇怪,“若是如此,那便是他背叛在前。他的王图霸业里,注入我的心血!有些东西,能是他的,亦能是我的。这有何难以取舍的?不过,他不是那样的人。假如真如哥哥所言,那我必能取而代之。便是不能,毁了便是了。难道我是那忍气吞声的脾气?”
林楠的双手在腿上不停的搓着,直到桐桐吃完这顿饭了,这才道:“永远都要以你自己为先。”
嗯!肯定呀,“未虑胜先虑败,永远不走绝路。活着什么可能都有,死了什么可能都没有了!哥,你放心,这道理我明白。”说着,桐桐就看他,“我其实,更担心你……你回去怎么交代?陈家表哥乃是圣人亲外甥,你呢?”
“放心!你哥没那么窝囊,不想好对策,又怎么会出来?”林楠说着就起身,“从家里给你带了御寒的衣物来,去看看吧。”
别什么事你都冲到前头,也叫我看看这个小侯爷有几分真本事。
桐桐出来的时候跟尹禛挤了挤眼睛,就赶紧跑去看衣物去了。
尹禛正跟阳县的县令说话呢,“……本该有押解的差役,可是不巧,路上都病了。想着等他们病好了再走吧,可惜,大夫说,差役的病没有两月养不好。可大人呀,流放三千里在以前,路上需得一年时间……”
那是因为犯人得戴着手铐脚镣,徒步行走,皮鞭加身的情况下赶路,一天也真就是二三十里路是极限了。若是遇到天不好的时候,走的更慢,路上就耽搁了。
很多人死在流放的路上,就是这么没了的。
“如而今呢,圣人慈悲。去镣铐枷锁,准其车马出行,这些一般由官府准备……”其实,这是因为边境兵员不足,发配来就是为了戍边的。把人折腾死了,还怎么增加兵员。
所以,近些年,流刑格外多起来。流刑之人,若是立功了,可折罪!折罪之后,若愿意留下戍边,可跟其他的士兵同等待遇,再立功再晋升。
当然了,这样的刑罚,多数都会连累直系家人。多是一家人跟着发配去戍边了,这就跟政策上的给边境移民一样,此乃稳固边境之策。
“因此上,流刑路途之上,只许耽搁三个月。若是过了期限不到,罪加一等!在下这才携带家眷,一路朝北,流放之途未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