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杀害了昔日相信他、追随他的鹤见家部下。
自己杀害了……母亲。
于是,绝望与痛苦又一次找上了他,仿佛要将他再一次撕裂。
咒灵颤抖着蜷缩在地上。
他嘶吼着,咆哮着,泣血般的悲鸣着。
只是这一次,周围没人说他是怪物,也没人对他投向恐惧与厌恶的目光。
只是这一次,有谁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轻轻伸手环抱住了蜷缩在地的咒灵。
那是好熟悉的怀抱啊。
带着淡淡的香味。
那是好怀念的双手啊。
会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那是好动听的歌声啊。
轻轻哼着遥远童谣的嗓音带着安抚和心疼。
卯生本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怀抱、以后都只能够在痛苦的回忆中重温。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随后张了张嘴:“母……亲……?”
优雅的白鹤夫人面容干净、一如既往的高贵。
她以最美好的模样,终于和她的孩子再度相见。
。
佐知子从未憎恨自己的孩子。
她死前想说的,仅仅是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竟然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而不是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的质问。
可她没能说出来。
被贯穿的心脏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以至于让受到极大打击的卯生产生了幻觉和幻听,在崩溃绝望之际以为自己被母亲憎恨着。
现在,佐知子终于能够好好开口了。
我永远爱着你。
我永远不会恨你。
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哪怕到现在,也从未让我失望过。
而你也从来没有犯下任何罪。
“不是、的,和母亲,和妈、妈没有关系。”
卯生茫然的睁着眼,结结巴巴的喃喃道。
咒灵否认着佐知子的话。
他神经一抽一抽的疼痛着,整个人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切。
卯生:“而且,而且……我还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鹤见家曾经有好多追随卯生的人。
他们相信着他,相信卯生能够带来新的秩序和希望,所以哪怕到卯生病重将死的最后,都依然坚信不疑的追随他。
那些人本该是卯生留下的火种。
——哪怕他病逝,也依旧能够继续燃烧、带来希望的火种。
但……那全部被他亲手熄灭了。
佐知子抬起手,轻轻敲在了卯生的额间。
温和高贵的女人轻声纠正:“不对,是鹤见辜负了你的信任。”
鹤见辜负了卯生。
是他们的贪婪毁掉了卯生和其势力所努力的一切心血,是他们毁掉了咒术界变革的希望。
鹤见的贪婪与残酷太过阴冷,根本容不得火种的存在。
所以火种熄灭了。
“但是我杀了他们,他们本该恨着我。”
卯生木木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固执的强调。
——要怎么让一个深信自己罪大恶极的笨蛋察觉到自己的无罪呢?
佐知子叹息一声。
她问:“真的吗?”
佐知子从不认为有谁会在知道事情全部后,会继续恨着她的孩子。
毕竟那些发自内心追随卯生的人,都那么的憧憬着、信赖着他。
太阳陨落了。
太阳的信徒与追随者只会痛恨着击毁太阳的幕后黑手。
“你是个敏感的孩子。”佐知子说道:“你有察觉到这里有谁恨着你吗?”
卯生愣了愣。
因为冲击,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四周、远处,似乎存在着各种隐隐约约的视线。
那些目光没有憎恨。
只是满目的担忧。
卯生为他杀害的无辜者而痛苦。
而那些追随他、信赖他的无辜者的亡灵,却在被唤醒后为他而难过。
没人恨他。
没人责怪他。
“因为你没有辜负任何人,你还没察觉到吗?”
佐知子轻轻捧起自己孩子的脸。
她说:“你承诺过会带给他们新的秩序和希望……你不是做到了吗?他们没有追随错人。”
昔日熄灭的火种,早就在咒术界被再度点燃了。
——在卯生收养了好几个孩子开始,在卯生和五条悟结识开始,在卯生又一次和咒术界牵扯上关系开始。
咒灵卯生再度点燃了火种。
于是,如汹涌波涛般的变革悄然席卷了咒术界,在时隔六十年后的现在,新的秩序与未来早已势不可挡。
“你没有辜负任何人,你是我们的骄傲。”
“辛苦了。”
佐知子抬手拥抱着他,啜着泪的笑容带着骄傲和心疼。
“现在,妈妈来接你了。”
咒灵被紧紧的抱着。
他愣愣的睁大眼睛,手足无措的感受着这个怀抱,然后迷茫的看向四周、感受着那不知名的视线,随后,他眼泪滚落在地。
卯生生硬的、小心翼翼的抬手,拥抱了回去。
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放心的消失了。
随后,似乎有什么扭曲的锁链碎裂了。
下一秒。
咒灵深色的皮肤再度回归白皙,如老者般死白的长发变回遗传自佐知子的漆黑,像是鲜血凝固的眼眸重回清澈的宝蓝,非人的骨角与骨尾也尘烟般消散。
扭曲被纠正。
咒灵卯生不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回归人类模样,年轻的、外表仅仅只有二十岁出头的亡灵卯生。
。
于是。
现实。
随着茶茶力量的耗空,和五条悟交战的咒灵身形一顿、随后骤然崩塌。
五条悟猛地停手。
他一个急刹车的稳住身体,然后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咒灵卯生身体崩塌后随之出现的身影。
身着深红鹤纹羽织袴,梳着黑色高马尾,白肤黑发、让他们熟悉又陌生的年轻贵公子站在原地。
而对方半透明的身体,则是无声告知了所有人其亡灵的身份。
亡灵眼睫微颤,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