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嗓门太大了。
不仅嗓门大,话里的主角还是斯悦。
斯悦坐起来,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不到九点。
几点起床和几点睡显然没有直接关联,斯悦就是不睡,也要在床上躺到中午。
亭子和斯悦房间隔得不算远,他们几个声音稍微大点儿,斯悦认真听,就能听清大部分。
“白简先生可宝贝他了呢,你刚刚没听见,连二楼都不让人上去的,就是怕别人吵到了他睡觉。”
“有什么了不起的。”
“怕什么?人类寿命那么短,等他死了,到时候你再去向白简先生表白也可以的嘛。”
“你懂什么呀?白简先生又不是那些人鱼,找了一个又一个,他结婚了,就一定不会再找的,我没有机会了!”
斯悦用被子盖住头,不远处桌子上的香橙味道的香薰悄然散开。
他头一回听人说“等他死了就......”,什么东西啊,这种话对他一个年仅十八的男生说,合适吗?
而后边的白简不会再找,这一点有待斟酌,因为他和白简只有五年的协议期,五年之后白简会怎样,谁也没法说。
他想到昨晚白简温和地和自己聊天的眼神,再想到他年纪轻轻已经有人盼他死,斯悦气得在床上滚了几圈。
“叩叩。”
敲门声透过门板,沉沉响起。
斯悦掀开被子,声音嘶哑,“进来。”
门被人从外推开,斯悦也随即坐起来。
陈叔手里抱了一个很大的深棕色的盒子,他将盒子放到了桌子上,转身对斯悦说道:“阿悦少爷,您该起床洗漱了。
“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斯悦问道。
“是白简先生让人给您订做的衣服,”陈叔姿态恭敬,“今天家宴,也是将您介绍给白家其他人的日子,所以需要您穿戴正式。”
这没问题,斯悦经常被温荷赶鸭子上架参加一些酒会,既然衣服已经送来了,那他没问题的。
“我换好了就会下楼的。”斯悦重新躺下来。
陈叔:“......”
虽然知道斯悦是在赖床,但陈叔也没说什么。斯悦是白家仅有的一点儿朝气。
陈叔看了眼时间,“十二点钟就是午餐时间了,希望您能准时到场。”
“嗯......”斯悦没什么睡意了,他只是想躺着,仅此而已。
青北的天气多的好处没有,就是适合躺着。
放眼全国,还有哪个城市如青北一般适合躺着,斯悦觉得是再也没有了。
他踩着点起床,估摸着时间,用龙卷风一样的速度洗完了脸,刷完了牙,留下了最后十五分钟穿衣服的时间。
衣服是黑色的西装,柔软的毛料三件套,白色的府绸衬衫柔软光滑,领口三条竖纹压花,领结是黑色的,款式简单。
斯悦一边扣扣子,一边低头看着西装的款式,还好,白简没像温荷那么恶趣味,准备一些花边衬衫,燕尾西服,小皮靴什么的。
衬衫扣子扣到最上的时候,门响了两声。
斯悦抬着下巴,“进。”
他本来以为是陈叔来催他了,眼光一瞥,望见了白简,斯悦眼神落在对方身上的时候略微一怔,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白简穿西装了,但不知怎么的,斯悦觉得今天的白简,比平时要正式许多。
白简是行走的一家子,宽肩窄腰,腿又长,剪裁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完美贴合,他气质儒雅,戴着眼镜的时候却又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之感。
“我以为你已经换好了。”白简走过来,将盒子里的马甲拿起来递给斯悦。
太过于正式的装束还是不太适合斯悦的年龄,所以在细节的地方,白简都放宽了要求,对设计师也特别嘱咐过,按适宜年轻人气质的设计。
斯悦接过马甲穿好,他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衣服尺码的?”
白简低垂着眼,“我说我是看出来的,你信吗?”
“信啊,”斯悦说着,提起裤子在自己前边比了比,长度合适,和周阳阳他们一起厮混惯了,加上他觉得白简人不错,他大喇喇地就把睡裤踹掉了,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他弯腰一边套裤子,一边说,“你上次不是捏了捏我手指,就知道我戴多大戒指吗?”
斯悦已经有些习惯白简某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了。
纯黑色的柔软西装面料贴着腿线往上套,斯悦低着头,对白简落在他身上炙热的视线浑然不觉,他拉上拉链,嘴里还在说:“早上九点多的时候,你们家有几个人在外面说话。”
“嗯?”白简声线很低。
“其中有一个好像喜欢你,”斯悦磨了磨牙,“他们说等我死了,就来向你表白。”
男孩子嫩生生的面孔上全是气愤。
斯悦的五官比较立体,所以桀骜的少年感很重,生气的时候连周阳阳都不敢吭声,但他生气的模样也就只能唬住和他一样的小孩子了。
对白简而言,不管是斯悦的年龄,还是心智,处理情绪的能力,都只能被评价为——幼崽。
“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白简笑了笑,忽然伸手帮斯悦理了理衣领,他手指冰凉,凉得斯悦整个人一惊。
“我就是好奇,白简,为什么这么多人,好像都很害怕又很喜欢你的样子,”斯悦穿上外套,眼神认真,“因为你够老吗?”
“够老肯定不会是喜欢一个人的理由,也不足以令人害怕。”
“他们喜欢的是背后富有的价值与权利。”白简语气平静,仿佛谈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
斯悦点点头。
他低头认真地打着领结,快好的时候,他听见白简疑惑的语气响起,“阿悦,你觉得我很老吗?”
老?
这个问题.....
斯悦抬起头,他眸子是狭长的桃花眼,认真看着人的时候会显得格外专注,这是属于桃花眼独有的天赋。
但幸好,斯悦整体的气质和其余显得英挺的五官削弱了桃花眼带来的轻佻多情感。
不过如果将注意力只放在斯悦的眼睛上的话,就很容易被他带走心神。
斯悦一夜没喝水,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他想了好一会儿,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了。
“三百岁,对于我来说,老不老已经不重要了,”斯悦认真道,“这已经超过了我的认知范畴。”
白简见他脸上有略微的讨好之意,失笑,“你可以实话实说。”
“这就是我的实话,但我还是想问你,三百岁,算人鱼里边的老头儿吗?”斯悦怎么看白简,都和老头搭不上边,他看着和他哥差不多大,但气质超过斯相臣百倍千倍不止。
“因为昨晚白鹭和我说,你们老爷子也是三百出头,老得尾巴都分叉了,”斯悦已经穿戴好了,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白简比他长一截的腿上,“我昨晚见过你的尾巴,没分叉。”
“......”
他看着白简的腿,眼神一瞬不瞬。
下巴被人猝不及防地捏住抬了起来。
白简的手指很凉,斯悦眼里出现一瞬间的不解。
白简镜片后的眼神意味深长,他亲昵地用拇指摩挲指腹下温软的皮肤,语速不疾不徐,听着又有些无可奈何。
“阿悦,我应该告诉你一声,盯着人鱼的尾巴看,是比较冒犯的行为。”
斯悦忽略对方的强势,“可它现在不是尾巴,腿也不能盯着看?”
“不可以。”
“看也不行?”
白简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