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悦张了张嘴。
“好。”
他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江识意大半张脸都是灰白色的鳞片,他躺在明亮的灯盘底下,眼神平和安宁。
斯悦走到他旁边,缓缓蹲下。
“老江?”
江识意动不了,或者说,他没有力气移动自己的脖颈,头颅,手臂。
斯悦看出他有话要说,靠过去,“你说,我在听。”
江识意咽下最后一口唾沫,喉腔中的鱼鳞还在疯狂往外生长,涌出,如刀割一般。
“阿悦,”
“新婚快乐。”
往前十八年的时光如同走马灯,如同剪辑的电影片段集合,在江识意眼前飞速掠过。
他听见有人在哭,大声哭嚎的一定是周阳阳,小声低泣的是郑须臾,只有呼吸声,偶尔才会哽咽一下的,是阿悦。
他好像又回到了高中那会儿。
傍晚灿烂的晚霞,在海边的公园里,他骑自行车载着说要离家出走的斯悦。
他们要一起去浪迹天涯。
他将要独自去天涯。
白简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晚霞烂漫温情,像一幅还未干的暖色油画。
周阳阳和郑须臾还在抢救室里。
斯悦坐在实验楼外的长椅上,手里握着一杯冰咖啡,身边陪他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还穿着上午那件白衬衫,此刻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白简从另外一个方向而来,他缓缓在斯悦旁边坐下。
伴侣之间有心灵感应,特别是斯悦和白简这种共生共死的关系。
斯悦扭头看着白简,他眼睛血红,“你怎么来了?”
“家里有母亲,”白简伸手拿走了斯悦手中的冰咖啡,皱了皱眉,“手怎么凉成这样?”体温比白简的还要低。
斯悦憋了一整天的眼泪在此刻夺眶而出。
他哭也没声音,弯下腰,捂住脸。
白简等他哭了一会儿,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斯悦不依赖任何人,除了白简。
白简不在,江识意没有家属,没有给他难过的时间,他要签字,要处理江识意死之后的事情,还有江识意之后的葬礼。
斯悦必须要有条不紊,保持冷静。
安慰的话有些苍白,斯悦也不需要安慰,因为安慰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他发泄够了,直起身,靠在椅背上,眼睛仍旧通红。
“白简,我走的时候没和你说,对不起。”斯悦扭头看向白简。
白简看着斯悦,镜片后的眸子温润如晴空下的海,他抬手,抹掉斯悦脸上的泪痕。
“没关系,我也为我没有及时来到你身边,感到抱歉。”白简徐徐说道。
斯悦嘴一撇,又要哭了。
白简笑了声,赶紧把人按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