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远迎来岔路,徒羡鱼一心从裴眠雪的魔音下逃开,闷头狂奔,没太注意方向直接选了一条走上去。她前脚刚落,后脚还没抬,裴眠雪的声音带着笑从后面传来:
“走错了。”
徒羡鱼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哦”了一声,倒退回去走上另一条路。
裴眠雪笑过之后,没再说什么寒山十大诡异故事,垂着衣袖步伐散漫地走在徒羡鱼后面,只在需要提醒和纠正她方向时开口。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裴眠雪让徒羡鱼停下。
他们来到了一片密林前,林间弥漫着灰雾,厚重得几乎要将树木包裹遮掩住,还没进去,徒羡鱼就感觉了阴冷森寒的气息。
徒羡鱼想,这应该就是她今天的目的地——鬼追林。
“鬼追林适合金刚中境的人修行,不过青华峰上的金刚中境不多,且从前鬼追林还出了一些事,所以鲜少有人来。”裴眠雪在徒羡鱼身后说道,语调漫不经心,“为防止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进去探险,密林被设了结界,金刚中境以下之人不得进入。”
结界设得明晃晃,入口处缭绕着一道又一道红光。徒羡鱼伸手一探,感觉出上面的禁止之意。她把手缩回,问:“里面有什么?”
“鬼追林,自然是林子里有鬼追着你跑了。”裴眠雪弯眼一笑,不等徒羡鱼有什么反应,将她后衣领一捞,带着她跨过结界,来到密林中。
周围温度骤降,寒冷的气息满遍全身。林间的风肆意至极,呜呜吹着,仿佛是野兽在低吼。它搅动灰雾、聚成一条黑影,猛然涌向徒羡鱼。
这风甚是强劲,徒羡鱼猝不及防,被撞得趔趄后退,差点摔倒。
“别让这里的风追上你。”裴眠雪从徒羡鱼身后退开,提醒说道。
徒羡鱼明白了白逢君说让她练身法是怎么个练法——让她和这林子里的妖风赛跑!
徒羡鱼表面还算镇定,心中嚎啕大哭,而就是这空档,风又撞过来了。她不敢再多想,转过身拔腿就跑。
四面都是灰雾,灰雾中还立着一棵又一棵树,徒羡鱼狂奔的同时,还得注意路,免得撞树。
风的流动也不符合常理,后方正吹着,前方突然又扑来一道,两相夹击,让她不得不改成向左或向右行。
徒羡鱼竭力奔跑,除了开始时不小心被风撞过一次,便没再让它挨上过自己。她不再觉得冷,中途扯掉了披风,跑久了甚至汗流浃背。她非常庆幸赵铁柱没直接带她过来,否则刚吃完饭就走这样一遭,肯定得吐出来。
“这林子有多大,我要跑多久才是个头!”她不知自己跑到了哪里,也找不见裴眠雪的影了,但她知晓这人在林中,能够听见自己说话,大声问道。
等来的却不是回答,裴眠雪直接出现在了她面前,用和她相同的速度倒退走着。他乌发和青衣被风扯起凌乱翻飞,漆黑漂亮的眼眸里含着惊奇之色。
“怎么了?”徒羡鱼被看得满头雾水。
“这是金刚中境的修行之处。”裴眠雪点了一句。
“什、嘶——”
徒羡鱼反应过来裴眠雪在惊奇什么,差点儿因此刹住脚。
前几日在华京的时候,她得用上轻身符才勉强不被沈惊玉追上,在花间秘境里也要使上符纸,才能和妖兽较量一下速度,现在却将这些妖风甩在身后。
她往后看了一眼,那灰黑一团的玩意儿离得虽近,但到底是碰不上自己。
裴眠雪不多说,手向徒羡鱼一伸,把她带出鬼追林。
妖风没了。徒羡鱼不再紧绷着,弯下腰,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气。缓和一阵后,她寻了块山石坐下,抬头问裴眠雪:“我速度好像变快了?”
“不是好像。”裴眠雪走过去,“手给我。”
“干嘛?”徒羡鱼没立即照做。
裴眠雪:“总之不会是给你砍了。”
……这个人。徒羡鱼把右手递给他,没好气道:“铁柱啊,有没有人说过你心很黑。”
“没有人。”
裴眠雪手指搭上徒羡鱼腕脉,诊了十数息后让她换手,诊另一侧。
徒羡鱼仰着脑袋定定注视他,观察着他的表情问:“怎么样?是吃了那些法器的缘故,还是血脉觉醒?”
“如果没有其他原因,就只能是这两者的影响……经脉还是不通,但脉息比昨日稳了。”裴眠雪松开徒羡鱼的手,垂下眼眸对上她的视线,“你还是怕冷?”
“主要是山上风太大。”徒羡鱼道。
裴眠雪神情微动,看向远处:“再休息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徒羡鱼没问要去哪,从乾坤葫芦里扒拉出水袋,咕咚咕咚饮下。
飘在天空上的阴云不知何时被吹散,山野间光线变得明朗。天气变好,体质也在变好,徒羡鱼心情舒畅许多,休息够了自觉起身。
裴眠雪带徒羡鱼的方式一如既往,拎起后衣领,往风中一踏,眨眼后就到了。
他们来到一个开阔的广场上,这里东面列着两排武器架,以剑居多,西面有许多沙袋和木桩,南面则是门廊,北面有一高台,像是什么专门的比试场地。
“青华峰的演武堂。”裴眠雪道。
当下时分,演武堂中无人授课,但有零零散散的弟子在练剑或打木桩。裴眠雪领着徒羡鱼往西走,来到一个形如日晷的石盘前。
他向着石盘一抬下颌,道:“砸。”
石盘坚硬,徒羡鱼向后缩了缩脑袋:“用拳头?”
“嗯。”裴眠雪应道。
“……用拳头直接砸?”徒羡鱼感到害怕。
“不会受伤。”裴眠雪语气染上些许不易察觉的无奈。
徒羡鱼看了眼裴眠雪的手,想说那你砸一个给我看看。但这人至少在游天下境,一拳头下去,恐怕这石盘就直接碎了。
为这石盘着想,徒羡鱼没有把话说出口。
她轻轻出了一拳。
拳风向那石盘而去的过程中,她明显察觉到一股阻力;当拳头碰上石盘的一刻,石盘表面竟轻软地陷了进去,完全没有碰上硬物之感,仿佛打到了棉花上一般。
紧接着,石盘变成了暗沉的灰黑色。
裴眠雪笑了:“没看出你还挺谨小慎微。”
徒羡鱼惊讶地收回拳,不理他的戏谑:“它变颜色是什么意思?”
“这一拳不痛不痒的意思。”裴眠雪道。
徒羡鱼悟了,这大概是个测试力量的工具。
就不能一开始说明白吗?她对裴眠雪皱了皱眉以示抗议,动作不再畏畏缩缩,两腿分开,捏起拳头收至身前,然后迅速送出。
“这是检测力量天赋的石盘,测天赋而非力气具体有多大。灰色之上是绿色,代表天赋普普通通;绿色之后是蓝色,比普普通通稍微好上一些的意思,能够打个良;紫色是优良,橙色则是……”
裴眠雪说着,拳风自他身前擦过,徒羡鱼的拳头重重撞进石盘,激出一片绚丽的橙色光芒。
这光芒有些刺眼,徒羡鱼眨了眨眼,偏头问他:“则是?”
裴眠雪:“则是很有天赋,可以往力量型发展。”然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给你打一把重剑?或者更纯粹一些的,比如重锤?”
这和徒羡鱼一贯使用的武器相去甚远,徒羡鱼又怎会看不出他在开玩笑,道:“大可不必。”
毫无疑问,她的力气和力量天赋也远胜从前了。
徒羡鱼寻思着这应当是“血脉”和法器两者共同作用下发生的改变。若她“吸收”更多的法器,也能引起更大的提升。
可惜目前而言,这种吸收是个被动技能,她还不懂怎么操作。
徒羡鱼摇摇头。
而同在演武堂西侧,在木桩前练习拳脚的弟子见到石盘上迸发出橙色光芒,神情一震,随即丢开木人桩,旋风似的跑向徒羡鱼,眼神里仿佛带着火花。
“这位力大无穷的师妹,可愿与我切磋一二!”他兴奋说道。
他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身高大抵有两丈,壮硕如山,穿一身短打,赤.裸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往徒羡鱼身前一站,完全挡住她的光线。
你们寒山派的人这样直接吗?
徒羡鱼先是被他话里的“力大无穷”一惊,随后生出压力。这人毫无疑问是个力量行修行者,和他打,岂不是要被揍成肉饼。
她稍退半步,挤出笑容:“就不了吧,我还有事。”
“那好,我等你忙完。”壮汉略显遗憾,但应得认真。
“好的,我去忙了,再会。”徒羡鱼往后再退半步,冲他又笑了笑,拉起裴眠雪就往外走。
她走出了在鬼追林里躲妖风的速度,一直到走出演武堂,来到外面山道上才停。
松开裴眠雪手腕,她往这人面上一瞄,发现他一直在看她,脸上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徒羡鱼警觉地和他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