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眠雪周身裹在灰黑的雾气里,仿佛裹挟了一身黑色风暴,眼神冰冷沉静。
他根本不和那疯子说话,剑落剑起,出手如电。
半神在说话之间捏出一道又一道法诀,这些法诀以星宿方位排列,组合成阵,在昏沉的天空中迸发出如火的光芒。
岁熄剑上淌出来的剑光也如同灼烧。
两种光芒相迎,两道气劲相撞,激起一声拆天坼地的响。
余波如涟漪往外扩散,山野震颤,沙石激荡。而出招的两人亦被震得各自后退,口中咳出鲜血。
师无涯还在不远处,但眼下的战况,已无他插手的余地。
裴眠雪向他投去一瞥:“你最好现在离开,免得被波及。”
师无涯神情淡然:“若你不敌,他定也是重伤,那时是杀他的好时机。”
“但愿你能杀死他。”这话之后,裴眠雪不再和师无涯说话,手腕一转,平举岁熄剑。
咒法急转碎星河,长剑横扫动乾坤。
风时停时起,缠战之后再缠战,招式已难数。又一次交手再退,两人对视,皆在对方冷冽的眼底看出决然之意。
半神咧唇一笑,双手不住变换姿势,于转瞬之间落成数十道咒法。
裴眠雪没做任何防御姿态,只在这转瞬之间出了一剑。这一剑倾尽全力、快到极点,于中途化作万剑,仿佛星辰散出的万道光芒。
身法亦快到极点,分不清是剑带着他还是他带着剑在咒法之间飞掠,而他来到半神身前,万剑倏然归一,刺向那魂体心间。
劲风扫倒野草,剑气澎湃如洪流。裴眠雪脸上手上身上多了无数道伤口,唇角溢出血痕。
裴眠雪以伤换命。
半神脸色骤变,显出濒死之相,眼睛死命往上翻,喉咙里发出残破风箱般的嗬嗬之声。
“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半神断断续续说道。
他手中又出现了一个琉璃小瓶,怪笑一声,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之捏碎。
裴眠雪将剑又偏数分,剑气横向炸开,给重伤濒死的半神再添新伤。
琉璃瓶里的液体化作一道气息,就算它能将人的境界拔高,但对于一个死者而言,再高的境界也无用了。
可变故仍是发生,那道气息在虚空里流转半圈,没有涌向半神体内,而是涌向了裴眠雪!
“哈哈!裴眠雪,你要么死,要么沦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吧!”
半神大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从裴眠雪剑上拔了出去。他不断后退,魂体不断变得透明,到最后化作虚无,唯余一个核一样的东西掉落在地。
就在他话语之间,裴眠雪皮肤底下的东西开始疯狂涌动。
裴眠雪闭上眼,似是想要抑制,可又倏然一睁,向前趔趄,跪倒在地咳出一口黑血。
他周身的灰黑雾气尽数收敛了。
而敛尽之后的下一瞬,如同爆炸般往外扩散,于顷刻间漫遍山野,向着更远处的城镇游窜。
荒山唯有枯枝断草,眼下灰黑死尽。
风彻底停了,山野一片死寂。
在一旁观战的师无涯握紧手里的剑。
那疯子最后的举动根本不是为了自救,而是要裴眠雪被归渊彻底侵蚀、跌入和他一样的深渊。
裴眠雪已是太清圣境。
一个被归渊污染的太清圣境,将会对世间造成怎样的危害不言而喻。
师无涯垂眸又抬起,将剑对准裴眠雪。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住手。”
这人说完这两个字,觉得可能光凭言语没有说服力,又从乾坤壶里捞出一根棒槌,砰的一声砸到他后脑勺上。
力道控制得甚是精准,刚好砸晕,却不至于重伤致死。
“你们俩稍微看着他。”徒羡鱼对扒着自己裙摆跟来的两只猫说道,说完拎着那根棒槌,走向裴眠雪。
裴眠雪对雾气的控制程度更高了,只杀死了周围的野草,但没让徒羡鱼受伤。
徒羡鱼走得大步流星,但心中很紧张。归渊对裴眠雪的侵蚀太深,她不清楚现在裴眠雪有多少毁灭倾向、剩多少自我意识,单凭她能否把他唤醒。
途经那半神留下的“核”时,徒羡鱼将它捡起,然后观察着裴眠雪的神情,一步一步走过去。
裴眠雪脸上瞧不出任何神情,只是眨也不眨盯着她,盯着她逐渐走近,在自己面前蹲下。
徒羡鱼收好半神的“核”,打量他一遍又一遍,帮他擦掉脸上身上的血迹,往他唇上啄了一口。
“师兄?”徒羡鱼轻声唤道。
裴眠雪除了看她,没给任何回应。
“师兄——”徒羡鱼又喊,用手里那棒槌点了点周围,“你把这里的雾收一收。”
裴眠雪还是不说话。他垂低眼眸,盯着她轻启了又合的嘴唇许久,往前倾身,吻了上去。
这不是徒羡鱼先前那样一触就分的吻,是含住品过味道后狠狠吞吃。
徒羡鱼被弄得有点儿怕,一个劲儿后退,裴眠雪任她退,直到她坐到地上、不得不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发出一声低呼。
——徒羡鱼退无可退。
裴眠雪把那声呼喊也吃进腹中,然后放过那双被吻得透红的唇,沿着颈间清瘦美好的线条一路往下,烙下湿热的痕迹。
这个人好像没有破坏世界的意图,只想破坏她。
人不能,至少不能在这里……徒羡鱼手心的汗打湿了棒槌把手,刚要开口讨个乖央他先回去再说,裴眠雪停下了动作。
满山雾气皆回到裴眠雪身旁,包括往山外溢散的那些。这些雾气于瞬息间凝成数股,其中一股卸掉徒羡鱼手上唯一的武器,其余的缠上她手腕脚踝,缓慢而又坚定地将她束缚。
雾气幽冷,而裴眠雪的手温热,两者相交,不过是揽腰的动作,就让徒羡鱼不住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