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穆斐掀开帘子又看了看遥遥而去的城门,扭头奇怪地问:“洪济到底什么想法。鲁老板家周围没人守着就算了,城门口好像也没有人守着?他这是到此为止,打算放我一马?”
他还以为出城时会受到阻挠,没想到大摇大摆地就出来了,他的担心全都没有发生。
越棋钰促狭道:“要不趁现在我们走的不远,调头回去?”
“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老是拿我开玩笑。”穆斐听出了越棋钰的意思,撇清自己,“我答应的事才不会反悔,倒是你,腰里别着个危险物品和我一起回去,怎么看都不像是奔着好好说话去的。”
早上他出门见到越棋钰的时候,还奇怪了一下对方为什么好端端地把一直穿的长衫换掉,穿了一套灰色对襟短衫,敞着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整体装扮除了颜色和材质外,怎么看都和他旁边的心腹兼打手阿远的穿着高度相似。
直到对方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坦然地反手从后腰掏出一把枪,他才明白这身打扮是为了方便带枪套。
那么问题来了,他家里也不是什么虎穴狼巢,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是为了防身用的。”越棋钰对穆斐暗搓搓地带刺话语无奈,“近几年匪盗横行的消息络绎不绝,云省又多山林地形复杂,就算是昆市城外也不能免俗。一路上我们途径多处无人地带,没有防备怎么行。”
“再说,穆家夫妇对你的养育之恩不假,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平白惹你怨怼。”
“我在穆家村和昆市之间来往这么多年,可从没有遇见过什么劫路的匪盗。”
穆斐轻哼一声,没再反驳越棋钰的话,而是回忆道:“不过村子和镇上的人都说,我们这儿的山里藏了一窝山匪。”
越棋钰:“嗯?”
穆斐笑了一下,“据他们说,这群山匪不仅从不伤害平民百姓还特别喜欢劫富济贫。要是在山里碰到采菌子不小心遇到危险的人,会热心帮忙送到镇上医馆,甚至会留下看病的钱财。”
“小时候和我们同村的长辈来镇上买卖时,他们还经常悄悄指着留有大胡子或者身高体壮的大汉吓我,说那些人就是山贼,要是小孩子不听话在街上乱跑,就会被他们抓走带回去吃掉,还描述了各种各样的恐怖吃法。”
被无辜认作山贼的人怎么想穆斐不知道,但这话确实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让一群因为进镇而兴奋的小萝卜头们不敢放飞自我,收了“探险”的胆子。
这些大人编出来吓小孩子的话,现在想想倒也有趣。
越棋钰也笑:“要真是这样,那些人倒是能称得上一句侠义了,只呆在山林里也是屈才。”
“屈才?”穆斐玩笑道:“要是真有这么一伙人,难不成你还想上门拜访,把他们给收编为自己所用?”
越棋钰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能降住一窝匪盗。只是觉得他们有些气性,好好培养或许可成大事。”
落草为寇的原因有很多,山匪也不一定全都是恶人。有决心反抗还能坚守本心不伤及无辜,这样的人只待在山林中苟且度日在他眼中确实有些浪费。不过这样的人脾气也倔不好控制,越棋钰自认没那个精力去调教,所以只是感慨一句而已。
穆斐挑眉:“评价这么高?”
“……善良的人到哪里都会受人待见。”
“山贼,善良?你认真的?”
“你还小。”
穆斐:“……信不信我打你。”
任何一个成年人,面对“你还小”这个万能理由都会本能地有些羞恼,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穆斐也不例外。越棋钰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他又不能把他怎么样,非要用这个借口是几个意思?
对此,越棋钰相当真诚,二话不说拿出枪递到穆斐面前,还往前送了送,“给,打吧。”
穆斐一言难尽:“倒也不必。”
这玩意儿他怕自己碰着就要走火,危险物品的玩笑,他开不起。而且越棋钰也太耍赖了,竟然用这种方式堵他的嘴。
不过——
“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枪,嗯?商行老板越先生?”
越棋钰避开穆斐的视线,“诶,你看,秋天了外面的树叶子还那么茂盛,还那么绿!”
穆斐冷笑:“帘子都没撩开,你是有透视眼吗。”
越棋钰若无其事地撩开自己那边的窗帘,指着外面重复:“你看,外面的树就是很绿。”
时局混乱,各方人心攒动,一个匪盗问题牵扯出的可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诚然,这些事他就算讲给穆斐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通过洪济的事就能看出,穆斐绝不是一个会对百姓的苦难袖手旁观的人,没有力量之时尚且能孤身迎上,骂得洪济狗血淋头,有了力量之后,怎么会不去做些什么?
他们越家,只有他一个参与进那些暗流之中就够了,穆斐只要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夫,给人看诊治病,满足自己大夫的责任感就好。
看出越棋钰是真的不想聊这个话题,穆斐也不好多做纠缠,只好顺着他的话道:“树长这个样子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在北方可不正常。北方的秋天,大多树的树叶都开始变黄,随着时间慢慢掉落,直到冬季来临,除了松柏外你很难在北方看到一颗长叶子的树。秋冬季节树叶还这么繁茂的,也只有云省和其他几个最南边的省份了。”
穆斐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那岂不是很难看?所有树都光秃秃的只剩下枝条,看着也太萧瑟压抑了吧。”
越棋钰语塞,察觉不对赶紧转变话风,给北方的秋冬拉分挽回穆斐的印象,“北方的秋天也有北方秋天的美,铺满街道的金黄色的树叶,山上的红色枫叶,都是看一眼就让人难忘的画面。”
“而且北方冬天有雪,昆市这里应该很少下雪吧。”
穆斐点头,“我只见过几次小雪。”
一看穆斐的表情,越棋钰就明白这个话题说对了,立刻开始滔滔不绝的描述北平的冬天和雪,说一些好玩儿的事试图引起穆斐的兴趣。
不得不说,越棋钰在“让弟弟对家乡充满好感”这件事上,确实很有天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话还能这么绘声绘色。
穆斐被他话中描述的从未见过的北方景色,与北平特有的风景吸引,从一开始的倾听逐渐变为了有来有往的问答与赞叹。连马车的颠簸都忘记了,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直到一声从远处而来的响亮锣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驾车的阿远迟疑道:“爷,有支办白事的队伍。”
“靠边停下,等他们先过。”
阿远接了命令,驾车停靠在道路边缘,马车后跟着的几名骑马的护卫也跟着避让。
穆斐好奇阿远话中的停顿,撩开帘子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