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吞没了姚雪的脚步声,他慢慢地走到水池边,看见秋辰正闭着眼睛,微微扬起头,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束微光打在侧脸上,映照出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脸侧的痣。
姚雪将手中的衣物放在一旁,缓缓地在人的身侧蹲了下来。他伸手探了探池中的热水,用指尖轻轻拾起一片花瓣。
秋辰依旧没有睁眼,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姚雪抿了抿嘴,没有应他。过了半晌,他捏紧了手中的花瓣,开口涩声道:“我去了城郊的军营。”
秋辰闻言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姚雪。
姚雪盯着他的眼睛道:“城外的那些雍国士兵,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却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秋辰目光闪烁地看了姚雪片刻,最后还是转过了头,望着水面低声道:“你都看见了。”
姚雪见秋辰一副逃避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是,我看见了。所以你为何,秋子吟,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秋辰听见姚雪这样质问自己,心中也恼怒起来,他转过头瞪向姚雪:“我为何?我是凉国的国师,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凉国的利益,这一点很难懂吗?”
姚雪手中紧紧地握住那片花瓣,几乎要把它捏碎:“可你是雍国人!你甚至是雍国的……”他说到这里,还是顾及到可能隔墙有耳,顿了一顿又道:“你控制他们,利用他们,可他们毕竟是你母国的人,你怎可让他们为敌国效力?你怎可如此狠心?”
秋辰听了这话,气得双目通红,眼里甚至都泛起了水汽:“我狠心?那你的那位皇帝陛下呢?他又怎么算?他杀了我全家,逼着我逃到了凉国,他岂不是比我狠毒千百倍?你的那些将士,你心爱的军队,如果我没有控制他们,你以为他们还能活?若我换了杀伤力大的蛊虫,他们怕是现如今连尸/骸都找不到!”
秋辰泡在热水里,脸上泛起潮/红,他因为愤怒气血翻涌,剧烈地咳嗽起来。
姚雪看着他这副模样,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最后只是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这里不是他们的归处,你这样,终究不对。”
秋辰听了这话,瞪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姚雪看了一会儿,最后又转过头,默默地看向水面。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低低地道:“那何处才是我的归处?”
他很用力地抿了抿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可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发颤:“在我活过的这二十六年里,有什么该是对的?”
姚雪望着秋辰这副样子,很用力地握紧了拳,他的心里感到很闷,或许是因为室温很高的缘故,他只觉得心口闷得快要窒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他看着秋辰这副模样,又想到城外军营的那些将士,他心里痛得快要无法忍受。
姚雪的脑子里混沌成一团,过了半晌,他几乎要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你和我回去。秋子吟,你和我回雍国。”
“你把他们身上的蛊解了,我们离开凉国,找个鲜为人知的小镇一起生活,或者,或者我们可以回星彩镇……”
秋辰闻言一怔,他没有看向姚雪,只是很用力地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对方:“不可能。”
姚雪听了这话一愣,片刻之后才道:“为何?此蛊有解么?”
秋辰只是摇了摇头:“姚长舒,我不可能和你离开的。”
“此蛊是用我的心头血制成,若是骤然解蛊,我作为施蛊者,会承受腐心蚀骨之痛,古往今来没有人能撑下来。”
“向来是施蛊容易,解蛊难。凡事总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我从一开始便知道。”秋辰说到这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姚雪原本心中还有着微乎其微的希望,听了这话,只觉得之前那股窒息的绝望感又重新回到了心间。
“为何……你为何要如此……”
秋辰紧紧闭着眼睛,不再去看姚雪。过了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走,随便去哪儿。我们自此两清了。”
“一切早就成定局了。”
姚雪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慢慢地站起身来,望着秋辰后退了几步,转过身离开了。
秋辰坐在池中闭着眼,等姚雪走远了,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愣愣地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睁着眼睛,放任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入池中。
“……你又为何……为何……”他哽咽起来,最后终于用双手掩住了脸。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是你又为何要与我重逢,又为何要给我那一丝,我本不该得到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