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站在原地没动,望着那名侍卫有些困惑道:“你们陛下找我何事?”
侍卫不客气道:“你去了便知道了。”他不欲与姚雪多言,微微抬手示意,道旁便有数名侍卫快步走上前来,挡在了姚雪的周围。
领队冷冰冰道:“请吧。”
不多时,姚雪被带到了青池行宫的主殿上。那几个人和凉王行过礼,便告退了。凉王坐在阶上,脸色铁青,望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令姚雪有些诧异的是,殿上除了群臣,凉飞月居然也在场。她看见姚雪,眼睛都亮了起来,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一副十分雀跃的样子。姚雪见她如此热情,抿了抿嘴,有些勉强地朝对方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心不在焉地看向凉王座下属于秋辰的桌案,却发现其后空无一人。
姚雪顿时感到有些不安,他抬起头,微微用目光扫视一周,也没寻到秋辰的身影。
殿上一片死寂,过了半晌,凉王依旧没有理会姚雪,却是转头对凉飞月道:“这里是议政的大殿,你一个姑娘家,跑过来做什么?”
凉墨虽然面上不悦,可是语气却不甚严厉,不难看出,他平时对这个妹妹极其纵容。
凉飞月一改平素对他哥哥理直气壮的嚣张模样,意有所指地偷偷瞟了姚雪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闻哥哥似乎有要事相商,便过来看看。“她说到这儿,竟然微微红了脸。她顿了一顿,又欲盖弥彰道:“玄巫哥哥今日怎么没来?”
凉墨望着秋辰的桌案,不冷不淡道:“国师昨日受了风,染了风寒,此刻正在住处休息。你若无其他事,便赶紧退下,不要在这里胡闹。”
姚雪听闻,心中的不安感越发浓重。秋辰身子本就不好,昨日又受了风寒,不知现下如何了。
凉飞月听了凉墨的话不以为然,十分不满道:“大凉自古以来的祖训,到了猎场上便不分男子还是女子。现下仍然是在外围猎,我虽是姑娘家,也有资格站在此处。”
凉墨只道凉飞月是少年心性,对凡事都好奇地很,便没再多理会。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姚雪,冷冷道:“顾泯将军说你昨夜闯入军营,扰乱军队秩序,之后畏罪潜逃,可有此事?”
姚雪余光看见顾泯站在群臣之中,对他满怀挑衅地勾了勾嘴角。
姚雪心下了然,夜闯军营是大罪,凉墨这是和顾泯串通好了,要演一出大戏,在群臣面前寻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把他除去,让秋辰也保不住他。一旁的凉飞月似乎并不知情,她见状,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手紧紧地捏着衣袖,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
眼下姚雪一个人在凉国势单力薄,还不足以和凉王抗衡,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辩解此事,凉王便已经对着御前侍卫下令:“将他拿下。”
顷刻间,一众御前侍卫便拔出兵刃,将姚雪压倒在地。
“等等!”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凉飞月突然大喊一声。众人皆是一惊,那几个侍卫也停下了脚步。
凉飞月三两步冲到姚雪身边,望着凉墨恳切道:“哥哥,”她说到这儿,赶忙抿了抿嘴改口道:“陛下,顾将军所言差矣。其实……”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其实,其实姚雪昨晚,和我在一起。”
她此话一出,殿上的群臣震撼,凉墨的脸色甚至都变得有些惨白,而顾泯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凉飞月。
就连姚雪,都在一瞬间有一些恍惚。
他昨日,确实是和顾泯去了军营,之后又去温泉行宫找了秋辰,而这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见过凉飞月啊?
或者不如说,他自从上次在御花园和凉飞月初遇,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也没有再和她说过话。两人平日里并无交集,凉飞月又为何要平白地挺身而出,编出一番话来维护他?
凉墨原本都准备下旨处决姚雪了,此刻被凉飞月一闹,只觉得恼怒不已。他少有地疾言厉色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凉飞月很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起身来到大殿的中央,对着凉墨跪拜行礼道:“陛下,是我对他思慕不已,便在昨日夜间偷偷约他在城外见我。这一切不甚被顾将军看到了,才会造成如此误会。我自第一次见到姚雪,便对他一见倾心,昨日见他在猎场上策马驰骋,更是觉得此生非他不可。”她说着,很是坚定地抬头望向凉墨:“我在心中早已认定了他,还望哥哥成全。”
凉墨闻言有些发怔,他气得脸色惨白,正欲开口,只听殿外的侍官通传道:“国师到——”
所有人在一瞬间都转头看向殿外。
秋辰在众人的目光中缓步走进殿内。青池靠近雪山,虽然已经是五月,但天气还是有些凉意,他披着一件绛紫色的披风,把手合在袖子里跨进了殿门。
秋辰的面色苍白,脸颊上泛着有些病态的红,一头黑发很难得的拢在了一侧的肩膀处,此刻没了往日里狂放不羁的嚣张模样,反倒是让人感到一种脆弱的破碎感。
他的目光落在姚雪身上,先是定定地注视了对方一会儿,眼里似有似无地泛着水光,竟然有一丝无言的委屈。
姚雪对上秋辰的目光,看着对方虽然表面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却又能让人体察出几分转瞬即逝的慌乱。他想起昨夜的事,半是担忧半是无奈地望进秋辰的眼里。秋辰感受到他的视线,眼神立刻躲闪起来,最后有些不耐地移开了目光。
秋辰简单地向凉墨行了礼,却没有去他的座位坐下来,反倒是自作主张,直接向压着姚雪的御前侍卫冷声道:“你们先把他放开。”
那些侍卫抬眼偷偷看向凉墨,见他面上没什么波澜,便讪讪地退下了。
秋辰说罢,又向凉墨微微欠了欠身,询问道:“陛下,恕臣斗胆,不知臣的这个近侍究竟做了何事,竟惹得陛下和诸位大人这般不快?”他一转头,又看见凉飞月也跪在地上,有些惊奇道:“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凉墨只是抿着嘴不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群臣窃窃私语了一阵,谁也不敢回应秋辰的问题,最后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被众人推了出来,向凉墨谏言道:“陛下,女儿家断不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若……若公主昨夜当真与这名侍从在郊外的军营里见过,那……关于这名侍从的处置,还望陛下三思。”
另一位年纪稍轻一些的大臣也走上前来:“眼下凉雍两国战事不断,听闻雍帝又一直未有子嗣,而这位骠骑大将军向来受他器重。若此段姻缘可成,兴许能解两国战事,对凉国也有颇多益处。”
此话一出,群臣纷纷赞同。
凉墨闻言,面上的表情也略微有些松动,似乎是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顾泯见自己的计划落空,冷哼一声,不屑道:“诸位同僚固然宅心仁厚,可是此人毕竟还是从雍国抓来的战俘,又如何能配得上公主?不如……”他说到这儿,脸上扬起讥诮的笑:“若公主真的喜欢,便将此人送予公主,来日公主对他腻味了,处理了便是。”
此话一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隐隐的哄笑声。凉国民风彪悍,皇亲贵戚中地位显赫的公主或是郡主房中养一两个人,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凉飞月见状,登时便站起身来,对着顾泯十分气恼地骂道:”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既然心悦他,自然是只认他一人,轮不到你这种满脑子龌龊的人来指指点点。你一大早上便忙不迭地来告状,那点小心思好像谁不知道似的。我好歹也是大凉堂堂的公主,你以为我处置不了你?”
顾泯向来不把凉飞月放在眼里,听对方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痛骂自己,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便也不客气道:“公主殿下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轻易便能被人骗了去。再者,公主好歹也是大凉的女儿,这般只顾自己的喜好,而不顾大凉的利益,可是要给公主这个身份蒙羞的。”
凉飞月气急:“你!你也配教训我?”
凉墨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道:”都给朕住口!”
众人鲜少看见凉墨这般动怒,一下子鸦雀无声。
凉墨有些心焦地扶住额头,过了半晌,竟是转头望向秋辰:“国师,这个人是算在你府上的,你说怎么办吧。”
秋辰听到此处,已经将事情了解地差不多了。他昨日下午本就受了风,晚间又在温泉里待地久了一些,再加上心绪起伏过大,一下子便高烧不退。
他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今早才堪堪醒来。他睁开眼,只看见思乐正守在他旁边打瞌睡,想起昨晚和姚雪说的话,立即便坐起身来要去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