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告别。”
男人微微一怔,眉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蹙了起来。与此同时,吧台的另一侧传来了一声努力憋笑而不得、终于从唇缝里溜出来的“噗”的异样响声。
“抱歉抱歉。”
迎着栉名琥珀投过去的不快目光,角落里肩膀颤动着的黑发少年一面抬起手来、虚虚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一面用拳头抵着嘴唇,摆出一副竭力忍笑的模样。
“这就是织田作新捡回来的孩子吗?还真是有趣啊。”
模样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与年龄不符的黑色西装,裸/露在外的手腕、锁骨乃至右眼上都缠裹着雪白的绷带。
即使容貌清俊、面带笑意,还是掩盖不住从骨髓深处散发出来的黑泥气息,足以令任何一个直觉敏锐的人类幼崽敬而远之。
然而吸引栉名琥珀的并不是以上任意一点。他的视线越过这个人,落到了后者面前食用痕迹寥寥的餐盘上。
那个颜色,那个形态,毫无疑问是老板特制辣咖喱。
——除了织田作,居然真的会有正常人点这个玩意儿吃吗!!!
栉名琥珀大受震撼.jpg
“唔,这是琥珀,我之前跟你和安吾说过的。”
织田作之助没有察觉到小孩子的呆怔,认认真真地向后者介绍自己的好友,“这位是太宰治,是我的同事。”
“诶,只是‘同事’这么疏远的关系吗?”
太宰治舀起一勺微微冒着热气的辣咖喱,拖着长腔抱怨,“真失礼啊,织田作~”
栉名琥珀直勾勾地盯着他把勺子送进嘴里,咀嚼、咀嚼,慢动作咽下。
然后抱起一旁的水杯哐哐喝水,尽量不动声色地长长出气,张开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呈现出几欲滴下的、鲜艳到不正常的红色。
……看来织田作这样味觉整个坏掉的果然还是少数啊。
安下心来的栉名琥珀把注意力从打肿脸充胖子的太宰治身上移开,重新跟丝毫不曾察觉自己被腹诽了的红发青年对视。
后者习惯性地抬手按了按他的头发,随即开始耐心地将问题逐个娓娓道来。
“为什么突然要走?”
栉名琥珀瞥了一眼一旁嘶哈嘶哈的太宰治,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没关系的,”察觉了他的警惕,织田作之助出声为后者背书,“太宰是我的朋友。”
“……”
又沉默了片刻之后,背对着太宰治的栉名琥珀在少年的视线死角之内,轻触了一下缠着纱布的手背。
而织田作的眼神也因为他的动作,愈发沉凝起来了。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栉名琥珀低声说,“我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必须要做的事。”
作为回应,对面的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还没办法照顾好自己。”他温和地说。
“连好好生活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没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做的。至于麻烦,我不是说了让大人来操心吗?”
但孩子那双宝石般的红色眼瞳,绚丽、安静、毫无波澜,只是那样无动于衷地凝视着他。
“我已经告过别了。”
还不等织田作之助搜罗出新的词汇劝说对方改变主意,太宰治终于从辣咖喱的攻击中缓过神来,懒洋洋地开了口。
“没用的哦,织田作。你也察觉到了吧,这个孩子和幸介他们可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哦,你的劝说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个人表示怀疑。”
然后接收到了友人不甚赞同的眼神。
是啊,织田作就是这个样子。
身为黑手党却不肯shā • rén,一意孤行地收养了那么多孩子。即使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因为他人眼中的意义而放弃。
太宰治未被绷带遮挡的鸢色眼眸弥漫着笑意,注视着红发的青年低下头来,继续苦苦劝说那孩子打消主意。
“这么说,琥珀已经想好之后要去哪里了啊。如果有可以投奔的亲人还好,但若是缺乏看顾,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
“有的。”
意识到不给出确切回答就无法结束这个话题,栉名琥珀出声打断了他。
“会有人照顾我的。只要到达伦敦,那个人就会出现在我身边,以后也会一直陪伴着我。”
“伦敦?”
在太宰治“原来是英国人吗”的吵闹背景音中,织田作之助蓝色的眼瞳投射出平日里罕有的锐利视线,一瞬不瞬地细细打量孩子的表情。
半晌之后,青年长长出了口气,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有些发愁地抬手揉了揉额角。
“……居然是真的啊。”
他随即向埋头苦苦和咖喱搏斗的太宰治投去试探的眼神,后者一秒领会了他的意思,双臂在胸前交叉,比了个大大的X形。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Mimic前来闹事的关键节点,港口黑手党所有战力全员出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你跑到国外去啊?!”
织田作之助闻言,相当天然地哦了一声:“这么说,等Mimic那边的事处理完就可以了吧。”
太宰治:“……”
居然有一天轮到他反过来被别人抓了语言漏洞,好气啊!
而另一边,确信Mimic事件很快就会在港口黑手党的强力镇压下结束的织田作之助估算了一下时间,重新坐直身子,看着栉名琥珀的眼睛沉声允诺。
“再安下心来等候一周,不,大概五天,等我这一段工作结束,会把你送到伦敦去。你没有证件,一个人的话连机票都买不了吧。”
……确实。
但是如果同意织田作陪同的要求,毫无疑问抵达伦敦之后,“有人在那里等候着我”的谎言就会被拆穿。
以对方的性格,发现这一点之后估计会当机立断,带他回到日本来吧。
在政府的搜查席卷这个小角落之前,还是要找机会偷偷溜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