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吧——
“说谎!!!”
伴随着身后突兀响起的尖声嘶吼,竹制箭矢裹挟着风声呼啸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扎进了微笑着的女性肩膀上。
当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那支箭像是刺中了虚无的水波,又像是穿过一阵无形的烟气,径直越过了目标的身体,滑落进其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栉名琥珀猛地睁大了眼睛。
咒力形成的蓝紫色藤蔓发出不甘的哀鸣,蒸腾出阵阵黑雾,飞快地枯萎凋零,化为灰烬散去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望向了箭矢射来的方向。
——黑发及腰的女性依旧保持着引弓射箭的姿势,苍白的嘴唇因为激烈翻滚的情绪而紧抿着。
和先前自称“妈妈”的幻影如此相像,但脸颊上的泪痕、因为剧烈运动而快速起伏的胸膛,无疑都说明了她才是之前和栉名琥珀在二楼碰面的人。
从箭筒之中重新抽出一支竹制箭矢,搭在弓道部拿来的长弓上,栉名穗波紧盯着对面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此刻正面露愤怒之色的身影,额角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为什么没有消失?!
一旦发现这只是个幻影并将之驱散,按理说就可以离开第五层了——之前自己所经历的就是这样啊?
“栉名穗波”目光幽冷地盯了冒出来搅局的女人一会儿,终于放弃维持这个已经不再具备欺骗性的外壳,蓝紫色的雾气在七窍之中喷吐,原本姣好的面庞逐渐扭曲,与整个身体一同膨胀成了占据整条走廊的、巨蟒一般的怪物。
原本应该是头部的部位生长着一张巨大的人脸,双目紧紧闭合,有两片过度丰盈红润的嘴唇,几乎滴下血来。
蟒身上鳞片密布,或者说根本没有鳞片,因为细看之下、每枚鳞片其实都是张或哭或笑、或平静或挣扎的面庞,共同点是眼睛都牢牢地合着。
双唇缓缓张开,另外三个分/身已被消灭、察觉到栉名琥珀及其同伴威胁性的咒灵选择了公开信息,借以增加术式的威力。
“能够将走入此地的人类拉入领域之中,进而在教学楼第五层见到‘最为在意之人’的幻象。”
“如果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那并非真实,或者意识到了却没有将之驱散,就会永远留在这里,被同化成我的一部分。”
“但即使识破并驱散了幻影,也依旧会被困在教学楼之中,不可能离开这所学校。”
它窃窃尖笑着,七鳃鳗般的巨口完全敞开,流下丝缕不绝的森森涎水。
“四栋教学楼,四个分/身,除非全部被足以彻底祓除的力量同时消灭,否则只需要短短十来分钟,我就能靠着同化人类吸收来的咒力全部恢复——哈哈,我是近乎不死的!”
六只探查型的使魔已经全数收回,此刻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充当作为普通人的栉名穗波面对咒灵的第一道防线。
栉名琥珀背对着那边,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气焰嚣张的丑陋咒灵身上。
他一语不发地任由对方公开了自己的术式,借机一点点整理好心情,让神色重归往日里的漠然。
“真唠叨啊。”
咒灵短暂地一怔,身上无数张人面发出高低不同的哭嚎声、怒骂声与尖笑声,噪音交织回荡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蟒身微微蠕动,与和外形截然不符的极速迅速迫近,山洞一般的巨口张开,喷吐出呼啸的腥风,似乎下一秒就能将眼前的少年整个吞吃下肚。
身后的栉名穗波似乎在尖叫着什么,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月灵髓液化为成千上百细密的丝线横亘在面前,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将来势汹汹的咒灵分割为细小的碎块。
眼看遭受了这种程度的打击,对方依旧惊怒地尖啸着试图重新组合起来,一副很有活力的样子,栉名琥珀挑了挑眉毛,从怀中摸出一块红宝石,叩击在面前的虚空处。
从中涌出的魔力在引导下迅速勾勒出六芒星法阵,赤红的大股火炎从法阵中央喷吐而出,在凄厉的、逐渐减弱的惨叫声之中,将满地蠕动着的碎块化为灰烬,继而爆开为深紫色的雾气。
原本漆黑的玻璃褪去不正常的暗色,终于透漏出外界的光景。
午后的阳光照射到一片狼藉的走廊上,令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栉名琥珀偏头向外看去,发现原本充斥在空气之中的浓郁咒力正随着咒灵的死去而慢慢散去,另外三栋教学楼的外观也已经恢复正常。
看来另外三个分/身都早已经被祓除了,自己倒是效率最低的一个。
随着领域的破灭,原本被困在咒灵制造的教学楼之中、但幸运地还未被同化的其他学生和老师也接二连三地重新出现。全部处在昏睡状态,挤挤挨挨地栽倒在课桌或是地板上。
或许对这些幸存者来说,在学校见到了内心深处在意之人——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有些诡异的幻梦罢了。
栉名琥珀垂下眼睫,将视线投向身前不远处。
在充斥整条走廊的赤色火舌散去之后,被炙烤得变形下塌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上,原本应当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的咒灵,似乎留下了什么特别的遗产。
月灵髓液化作绸带状将之卷起,举到眼前细看。
呈现出枯萎的、不祥的暗红色。
——那个形态,似乎是人类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