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名琥珀偏了偏头,表示理解不能。
“可是床足够大。”
他顿了顿,理清思路之后用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加以补充,“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这里是高等级怪人出没的无人区,Assassin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出现。之前都是Saber在身边为我守夜,如果环境不够安全,熟悉的人又离我太远的话……会很不安心。”
毕竟“睡眠”期间,他完全失去了对外界危险做出反应的能力,轻易便可杀死。
栉名琥珀并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杰诺斯在门口顿了两秒,随之向这牢不可破的完善逻辑屈服了。
他迈着稍显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磨磨蹭蹭走到床边,同一时间自己都为自己的这份原因不明的别扭感到不可思议——
而这份微妙情绪的来源,银发的少年则完全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已经利索地钻进被窝里找好姿势,只露出一张在灯光下显得轮廓更为柔和的面庞,微微偏过来看向他。
或许是因为身的周棉质被褥温暖而绵软,或许是因为就寝前的气氛安宁又祥和,对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意味被冲散大半,而眼神又是懵懂透彻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孩子。
所以轻易交出了信任,把性命都全然托付到自己手上了。
思绪转瞬之间回转数次,杰诺斯抿了抿唇角,迎着那道视线的注视抬起手来,按灭了一室灯光。
被褥与床单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响。
他在床的一侧躺下,倾听着咫尺之遥传来的、浅淡的呼吸声。
“那么晚安,杰诺斯。”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耳畔说,“你答应过的,不会离开……”
“嗯,我不会。”
青年认认真真第无数次重申,终于听见像是彻底安心一般、长长的吁气声。
随后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又清浅。因为九点已经悄然而至,送上了无梦的睡眠。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悄声道:“晚安。”
相对于被神出鬼没的Assassin暗中蹲点,被死缠烂打的赏金猎人们围追堵截似乎更为糟糕一点。
都一样处于被动态势,但前者至少能够自由行动,只是需要时刻提高警惕注意提防;而后者则深刻体会到生存空间被一点点压缩的紧迫感。
冷感如同栉名琥珀,原本对这二者都没有什么触动。
与敌人交锋是常态,不外乎优势劣势之分。如果处于劣势,就动用手中的筹码尽力苟活,整个过程就像是绞尽脑汁解一道逼近能力上限的数学题,虽然疲惫,但没有恼怒、焦躁、歇斯底里的必要,他也看不出这些情绪有什么益处。
只是一道需要去解的题罢了。
甚至因为和库洛洛在一起,他连动脑的必要步骤都省略掉了。
只需要待在那个人身边就能轻轻松松获得安心感,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在加入旅团之后,栉名琥珀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或许是因为埼玉之前无意间说出的话,让这份安心感……稍稍有些蒙尘。
身着白色衬衫的青年明显已经醒来许久,正坐在扶手椅上,不疾不徐地翻阅一本书。
栉名琥珀在纸张的响声中慢慢坐起身来。捕捉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库洛洛阖上手里的杂志,侧过身来回望,黑曜石一般沉静的双眸里闪烁着细碎的晨光。
“早上好。”
那双眼睛里是宛若水满而溢般自然流露的笑意,只需对视便能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昨晚睡得好吗?如果眼下的境况也能安心入睡,多少说明琥珀有在信任我吧?”
——是为了那个能力吗?
这份疑惑甫一升起,就被栉名琥珀自行驱散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坦诚如库洛洛,从来没有掩饰过之所以邀请他加入旅团,就是因为这个“很有意思的念能力”。
但实际上他所许的愿望,大多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因为身为盗贼,想要的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得到更有意思吧。
于是他给出回应,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确实如此。”
没有在意因为这个过于直球的回答而微微一怔的库洛洛,栉名琥珀蹙着眉头理顺思绪,视线长久地停留在窗台上懒洋洋舔着爪子的白猫身上。
阳光从半掩的窗帘缝隙之间投射进来,在上午的好天气里,能看见几只素色的蝴蝶慢悠悠飞过,最终停憩在窗台外侧,一张一合地抖动着翅膀。
“因为目前为止,你没有欺骗过我……但好像又不止是这样。”
为什么呢?
明明不是像伊尔迷那样被血缘、像尊那样被氏族、像齐格飞和库·丘林那样被契约所牵绊。
也不像五条悟或者杰诺斯那样,拥有过于健全正面的正直人格,让人知道是可以从内心深处全然托付的。
他苦思冥想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答案,干脆彻底清空大脑放弃了思考。
而彻底转过身来的库洛洛打量着他的表情,颇觉兴味地轻笑了一声。
“我倒觉得,答案很明显。”
“没有原因的信任和偏爱……那不就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