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和力量。
监控室的门上又传来了敲门声,被憋得有些受不了的彭队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咳嗽了一声,大声说:“进来。”门开了,一个法医科的同事手里举着一个证物袋,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关静他们看到了一部手机在里面晃着。“彭队,在后面巷子里发现了与死者联系过的手机,上面除了一张神州行卡,什么都没有,连指纹都没有留下一个。”
手机是二手的,陈旧的外壳,刮花的屏幕,nokia8210,很老的款式,显然,这种手机在地下二手市场上花两、三百就可以买到,神州行卡的销售范围则更大了。这么看来,这个凶手——暂且这么说吧,至少是一个有些反刑侦手段的老手,而且,可以想象对方是多么的残忍冷酷,将一个直径4厘米的拖把头活生生地塞进一个人的口内,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当关静和李为他们询问完最后一个服务生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有些鱼肚白透出。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然而关静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李为在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陪在她旁边,并且极尽察言观色之能事,弄得所有的同事都察觉了,知趣地不上来打扰他们,却又偷偷地在一边谈论着。对于见惯了生死的警察来说,也许只有尽力不去想死亡,才会好受得多。
“累了吧?”彭队站在ktv的门口,望着疲劳的众人,一丝颓态在他的脸上闪过,却被关静敏感地捕捉到:毕竟,他也是40的人了啊。一个人最怕的不是没有雄心壮志,而是雄心仍在,却年华老去,体力不再。关静正在胡思乱想,听得彭队叫自己的名字:“关静,你和……李为,你们俩今天辛苦点,调查一下刘强的社会关系,看看有什么线索。”
李为开着车,满南城绕了半个小时,才算找到了刘强家住的那条破烂小巷子。关静走在起伏不平,到处积水的麻石路上,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呆过的那个处处透着奢华的ktv,心里忽然有些感慨起来: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觉得不公平的,也许就是贫富的差距了,同样是人,也许只因为一时的运气不好,一些人可以挥霍无度,另外一些,则必须挣扎度日。
刘强的家在一栋二层小楼的底层,进门总共才三间房,一间做堂屋,左边转进去一间大而杂乱的房间,算刘强的卧室,右边一间又小又黑的小房子,堆满了杂物的,则是刘强老父亲的房间,堂屋后面一间小小的房间,破烂不堪,则是刘家的厨房。李为和关静在三间房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刘强的父亲,但是看到两间房间,就知道刘父在家的地位一定不怎么样了。
“找老刘啊?这会儿他一定在菜市场捡烂菜叶子呢。做孽啊,生了那么个崽,简直就是来讨债的嘛。”邻居听说公安局地找,都一脸见到了宝的表情,在这样的三街九巷里,一点儿小小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得人遐想连篇,更何况附近谁不知道刘强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没等关静他们走到巷尾,就听到两边小屋里有人在打电话,说刘强被公安局抓起来了。
李为有些不高兴,这种传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真有那么个凶手谋杀了刘强的话,难保这样的传闻不会被传到他的耳朵里,也许这样会打草惊蛇,造成凶手的外逃,那对破案可就没有一点帮助了。但是悠悠众口,你又不能下死命令不许任何人传,唉,难啊。关静见李为皱着眉头,当然也知道他为什么为难,却也不好说什么,做警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菜市场拥挤而潮湿,又脏又乱,地上的菜叶被揉在烂泥里,肮脏总是特别容易污染洁净的。也许因为肮脏总是比洁净,要多那么些东西吧。关静看着菜场内攒动的人头,要在这里面找到刘强的父亲,难度很大啊。正要问李为怎么办,只听得菜场边一个人高声吼起来:“老刘头你又来捡菜叶子?我拜托你别把我的好菜都当烂菜叶捡走行不行啊?”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关静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满脸褶皱,穿着破破的大夹克,戴着黑色的脱线毛帽子的老头儿,想到刘强那一身虽然不是名牌,却显然比父亲的穿着来得体面得多,还有他那高大强壮的身材,心中又是一阵悲哀。愚爱着的父母们,不辞辛苦生下儿女,费劲心力将他们养大成人,谁又计较过从孩子的身上得回多少的回报呢?
“强子出什么事了?”刘克民一说话,关静对他产生的那种怜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他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里,完全可以听得出这个老人不像表面上那么可怜,反而可以算得上一个应付警察的老手了。他抽着烟头,手指被熏得黑黄:“又被抓了吧?警察同志,他出什么事跟我都没关系,我和他早就没什么联系了的,他犯的事我都不知道。”
等到李为不耐地告诉了他刘强的死讯之后,这种让关静看着就讨厌的老油条般的作态才消失了。刘克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鼻涕眼泪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含糊不清的话喊着儿子的名字,也许是在数落,也许是在想念,然而一个死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亲人的怀念而回生过来了。关静虽然不怎么待见刘克民,倒也不便于打扰他。
“我儿子怎么会死的?啊?”刘克民哭够了,闹够了,呆呆地坐着望窗外看了半天,忽然回过神来,朝着李为凶狠地问。关静被他脸上那种阴沉的狠毒吓了一跳,想不到这老头还会有这样的表情。李为还没说出口,刘克民又凶凶地道:“一定是有人杀了他,对不对?我儿子不会自己无缘无故死的,一定是有人,一定是有人杀了他,一定是!”
“你怎么这么肯定?”关静不由得好奇地问。在找到刘克民之前,局里刚刚来了电话,经过法医科的解剖,怀疑刘强的死因是自杀,在拖把柄上采到的指纹,除了清洁工的,就是刘强自己的。换句话说,那个拖把柄,是刘强自己用手按着,穿过了自己的喉咙。李为已经掏出了笔和本子,他预感到,从刘克民这里也许可以得到一些破案的关键线索。
“肯定是的!”刘克民神经兮兮地念了几遍,却说不出了所以然来。李为和关静对视了几眼,李为收起了本子,这老头只怕是因为儿子的死,被刺激得有些疯了。两人站起身来,例行公事般安慰了他几句,正要告辞出门,刘克民又叫住了他们:“他是被杀的,肯定是,他说过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一定是被那个人杀死的。”
第四章Greedy贪婪第四节第四章greedy贪婪第四节
“那个人是谁?”现在在关静和李为的脑海里,都存在着这个问题。刘克民除了知道儿子曾经告诉过他,如果自己出事,就一定是某个人杀死的之外,只知道最近儿子似乎在搞什么事情,通过他吞吞吐吐的语调,关静和李为倒是猜了个大概:以刘强的能力和个性,只怕不是什么正当的事情,他所谓的“大事”,不是敲诈,就是勒索了。
“那么会不会是这个被敲诈者杀了刘强呢?”关静用笔在本子上用力的点着,那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那这个被敲诈的人是怎么杀了他的?别忘了,从现场的初步勘察来看,是刘强自己把拖把塞进嘴里……不,头里的。”李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提醒关静。关静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这么恶心的事,亏你说起来跟没事似的。”
两个人没再说话,关静偏头望望外面的天,不早了,得回局里去交代一下。其实关静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李为一提议去咖啡馆坐坐,她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仿佛两个人在一起,她就会觉得更安心,更踏实些。她不知道,其实在李为那方面来说,正跟她有同样的心思。李为看她的样子,招手叫来了服务生:“结帐回去吧,该跟局里交代交代了。”
两个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虽然才11月,但已经是冬天,天黑得很早。很多同事要不就是还没回来,要不就是已经下班,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关静望到彭队的小隔间里还有灯光,想了想,对李为道:“我们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先跟彭队汇报一下?”李为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肚子道:“可以,早点说完,早点去吃饭,我饿死了。”
关静走到彭队小隔间门口,隔着门听到彭队在打电话,似乎有人要找他一样,最后听得彭队说了声:“那么你在那里等我好了。”关静想,这样温柔的口气,肯定是彭队的老婆打来的。想到彭队为了这个案子,也有两天没有回家,想到彭队那中风偏瘫的母亲,想到他没有正式工作的妻子和正要考高中的儿子,关静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轻轻地叹了口气。
“关静?!”在关静发呆的当儿,彭队已经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一眼看到关静和李为站在门口,脸上似乎有些惊讶。关静连忙扮了个鬼脸道:“彭队,老婆发通缉令找你了吧?放心,我们简单汇报一下,不耽误你回家请罪。”彭队笑了起来,爱怜地拍拍关静的头:“小丫头片子,拿我开涮呢?算我良心好,再陪你耽误十分钟,快进来吧!”
李为和关静把从刘老头那里得到的资料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关静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加了一句:“彭队,我觉得刘老头的话虽然有水份,但也不可全不信。”彭队站在窗前,足足抽了一根烟的功夫,才转头道:“我的意见,老刘头的话,虚实难辨,现在暂时把他的话记在那里,也别太当真,等明天其他人的调查回来之后,我们再总结一下。”
关静有些不甘心,她觉得从自己的直觉上来看,刘克民的话还是有些用处的。她想跟彭队争辩,身边的李为却拉了拉她的衣服,关静看到李为朝自己做了个看手表的姿势,忽然想到彭队的妻子还在等他,连忙收起了辩论之心:“那好吧彭队,明天开完会再说。”彭队似乎没料到关静这么快就收兵了,一愣神间,看到李为做的鬼脸,忽然了解地大笑了起来。
“其实我刚才还是想把事情说清楚的,我总觉得刘克民那老头不简单。”关静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朝着李为说。李为不在意地白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干着碗里的鸡腿:“你得了吧,真把自己当辣手神探了,像刘克民那样的老头子就是个油条,再说了,明明听到彭队约了他老婆,你就算自己不休息,也要放人彭队一马吧?”
“哼,说得我好象不通情理一样。”关静努力地吞下了大块蘑菇,这才用筷子点着李为道:“说到这个,喂,你什么时候跑进我家来吃饭了?”李为嘿嘿地笑着,低头对付着碗里被李云芸堆得高高的菜,不回答她。李云芸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朝着李为道:“小李,别理小静,她就是被我惯坏了,来,喝碗汤。”说着就要给李为盛汤。
“妈……”关静差点被嘴里的菜噎到:老妈还真是,瞧她那一脸的得意,就差没直接叫李为做女婿了。天啊,关静白了自己一眼,都怪自己一时心软,居然叫李为上家里来吃饭。她看到李为讨好地笑着把汤碗递给母亲,又不由自主地白了李为一眼:你就顺竿子爬吧,臭小子,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关静气呼呼地想着,狠狠地咬了一口青菜。
“伯母的手艺真好,吃得我撑死了。”李为满足地拍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朝车子走去,一边回头道:“行了,你别送了,赶紧回去吧,外头冷。”话未说完,就被关静揪住了耳朵:“李为,你下次再敢这么讨人厌,我可对你不客气。”李为连忙求饶,关静气呼呼地放了手,想了想道:“饶你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现在陪我再去一次刘克民家。”
“干嘛非得现在去啊?”李为不情不愿地开着车,嘟着一张嘴,这样的表情和他的外貌极不相衬,太过天真了,反而有些搞笑。关静看着他笑了笑,却不敢让李为看到,连忙转头望着车窗外道:“哎呀,等到明天开完会再来调查,或者干脆以后不来调查了,不是要把我急死啊?反正没事,调查一下也不碍着你什么,就当你交的饭钱好了。”
关静当然知道李为并不是在乎多跑这么一趟,可是这两个人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没什么事,也要斗一斗嘴才觉得舒坦。走在比白天安静了许多的小巷子里的时候,关静抬头望了望天,满天的星斗闪烁得此起彼伏,两边民房里透着温暖的灯光,传出电视的声音,还有人家孩子的笑声,这么看过去,真是好一片宁静景象啊,关静的心不由得也软化了下来。
李为伸手拦住了正要往前走的关静,关静莫名其妙地打开他的手:“干嘛,前面已经到刘家了……”她说着一抬头,满心的话被憋在了嗓子里。在这种治安环境并不太好的旧街小巷,在这样的时间,刘家的大门还是开着的,属于刘老头的那间小屋子里,有昏黄的灯光闪烁着摇来摇去,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时明时灭,关静忽然觉得心无端地被吊了起来一样。
“小心点。”李为叮嘱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