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慕摇光的宣言,叶争流的回答是一丝冷笑。
“慕公子不必把话提前说死,你想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嘴巴长在你的脸上,但听不听,仍然要取决于我。”
慕摇光点了点头,丝毫不以叶争流的冒犯为忤,反而含笑道:“这是自然。”
他笑悠悠地展开自己的扇子,端起茶杯欲饮,动作又陡然一停。慕摇光暗示性地看向叶争流:“既然城主愿意听我细讲,这茶水是不是也能换上一杯?”
叶争流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同那一直在慢吞吞摇扇子煎茶的“摊主”打了个手势。
这摊主是临海城宣传部的一个成员,为了今天叶争流和慕摇光的相见,特意把摊子从十里地外挪到此处。
包括之前那壶毒茶,也是叶争流顺便安排上的——虽然慕摇光大概率喝了不会有事,但万一呢,万一就是会有事呢?
做人总是要有点梦想,广撒网才好多捕鱼嘛。
摊主垂头上前,摘下自己耳朵中塞着的东西。他听从叶争流的吩咐,快手快脚地换了一壶新茶上来。
慕摇光望着壶嘴里涌动出来的腾腾热气,不等叶争流催促,便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必多问,这一回的茶,叶城主也必然是不肯喝的,是不是?”
叶争流本以为慕摇光这番作态,是为了吊自己的胃口。
但见他的关注点一直停留在茶水上,她也难免觉得诡异:“我喝不喝茶,对慕公子来说有什么意义?”
“其实无妨,”慕摇光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只是我想起来,自从我们第一面起,叶姑娘就始终没同我喝过一回茶,是不是?”
他低头笑了笑:“罢了,不说这些。城主拒绝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慕某对此早已习惯。我们还是来说城主感兴趣的话题,比如你提出的那个‘天、下、大、同’。”
念出那四个字的时候,慕摇光的尾音被压得极低,让好好的一个理想听着都染上了几分沾染着阴谋的诡秘。
忽然听得啪嗒一声轻响,撑过了一整个冬日的残叶,忽然在这个早春跌落下了树梢,不偏不倚地落在两人正中间的桌案上。
叶争流捻起叶子丢在地上,随口问道:“又是‘自然之声’?”
她虽然这么问,心里却更倾向于这是个巧合。
别的不说,慕摇光总不能为了营造气氛,故意在她面前用出“自然之声”的技能。不然岂不是在提醒叶争流,他对自己的卡牌或许还有垂涎。
果不其然,慕摇光当即笑道:
“我既然成神,其他卡牌于我并无了益。那张卡牌我早就摘下了。若是城主喜欢,就是赠予城主也没什么不可。”
叶争流“嗯”了一声,重新将两人的话题引回先前的方向。
只不过,被她拿这个片段小小一打岔后,主动权又重新回到了叶争流的身上。
叶争流有些冷淡地问道:“天下大同怎样?”
慕摇光当即脱口赞道:“堪称绝妙。”
他收起扇子,在掌心上一下下富有节奏的轻敲。
“物极必反,剥极必复。对于这天下的dòng • luàn烽烟,我看世人早已不堪承受。而神明们坚持做那个推手,榨取他们的恐惧、杀戮、愤怒和贪婪,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城主的这个口号,便如同黑夜炬火,百姓见了没有不动心的。想必等到来日,簇拥者自当如潮而至。这样妙极的四个字,城主又何必问我的看法呢?”
侃侃分析着理想背后的利益关系,慕摇光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看起来当真玉树临风。
叶争流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闭眼遮住眼中情绪,在心底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当然得问问慕摇光的看法。
不然她怎么知道,慕摇光对于此事是如何解读的。
现在知晓了慕摇光的心思,叶争流便不再觉得奇怪。
实际上,把“天下大同”的理想看作是一场piàn • jú,还是值得他赞不绝口的piàn • jú,这果然是慕摇光才会有的思路。
慕摇光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水,口吻和煦,像是把叶争流当成一个同道中人。
他自如地笑道:
“人们天生就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百姓厌倦战争,就会相信和平;信徒恐惧苦难,便会相信希望。我和城主联手,足以将‘天下大同’这四个字,牢牢印在世人的脑袋里面。”
哗啦一声,是慕摇光展开了扇子。
他用折扇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只有幽微的笑意自双眼中源源不断地透出。
扇面上,一枝独秀的俊俏红梅朝向叶争流的方向,枝头上还压着少许皑皑白雪。
红梅、墨枝与雪色映衬。三者交织相应,美满如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整体。
慕摇光从容笑道:
“从此以后,天下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幸福,城主得到了唾手可得的权势,而我则得到作为神明的力量。我虽然并不是普世概念里的善神,但这等三赢的善举,或许连那位裴先生也做不出吧。”
叶争流听着慕摇光的这番话,缓缓地点了点头。
慕摇光不出意外地问道:“城主觉得我说得对吗?”
“太对了。”叶争流当场就给慕摇光鼓起掌来。
还没等慕摇光脸上的表情沾染上得意,叶争流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