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正南有dú • lì小院,墙高十余尺无窗孔,密不透风,唯留一扇院门,有武官带人层层把守。
院门有楹联,道:“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1]”
上联乃是夸赞考生们文采熠熠,宛若光辉照亮贡院。下联则道帘外官和帘内官需有边界,不得沟通,批改卷子时保证公平公允。
负责批改卷子的便属帘内官。
批改卷子已过数日,每个房间中,被罢黜的卷子堆积如山,卷子首页写有落卷的原由,譬如“破题有偏”“平仄有误,通读不顺畅”“立意太浅”等等,有些写得尚可的,同考官、大总裁则可能多添几句建议,譬如“下回不可乱用典故”“起股尚可,束股走低”等等。
而被举荐上去的,每房不过二三十卷而已。
所有举卷汇总,三四百卷中再择选优者,才是最后的中举的。
今日,同属批改春秋卷的两位同考官——于考官和方考官,拿出自己房里最优的一份卷子,一起研讨文章的高低。
于考官拿出来的,正是那份让他眼前一亮的“春秋第一十九号卷”。
两人换读。
才不过半刻钟,略读了一遍,方考官便直言道:“于兄,无需探讨了,你房中的十九号卷显然更胜一筹,立意高远,笔法精巧,理应举为《春秋》的经魁,与其他的四经魁争一争今年的解元。”
“所见略同。”于考官道,“明日向张侍郎推举经魁,还望方兄也替我声张几句。”
“这是自然,同是春秋经房,一荣俱荣。”方考官笑道,“选《春秋》为本经的考生愈来愈少,每每总排在五经魁之末,今年也该轮到我们冒冒尖了。”
两位同考官皆是举人出身,沉浸多年学问,品鉴文章还是相当有眼力的。
……
翌日,正堂之内,主考官张侍郎坐在中间,本经不同的五份卷子摆在案上,已退出解元之选的十三份卷子则摆在其后,总共十八份,每房推荐了一份。
《诗经》《礼记》《尚书》三经的考生最多,解元多从这三经出,负责批改这三经的同考官各抒己见,滔滔不绝,讨得正凶。
《周易》的三位同考官自知夺得解元无望,安静坐在一旁等张侍郎发话。
于考官、方考官也加入了“战斗”。
好一会,张侍郎终于发话了,说道:“这几份卷子我看了,都很不错,不过……”
诸位同考官神情一凛,认真听讲。
“乡试会试中,考官们只看重首场卷子这样的陋习由来已久,以致学子们亦只看重首场的八股文章,在二、三场中,不少人试图剽猎套语以蒙混过关,许多必读的史书贤书都未曾读过,策问时事更是一窍不通。圣上曾言‘博洽古令,晓畅兴替者,方为贤才’,单单看八股文章举才岂非与圣上所言有悖?如此,以往的陋习也是时候改改了。”
“我以为,趁还有些时日,辛苦诸位回去判阅考生二三场的卷子,若是判词生搬硬套《大庆律》或是断案有误者,不录,策问题言之无物,通篇皆是虚言者,亦不录。唯有一二三场每一卷、每一题文章俱佳者,方有夺魁的资本。”
言毕,场下静默,这个工作量可不小。
张侍郎侧脸问副考官,道:“祭酒大人,你以为如何?”
祭酒大人先是颔首,而后道:“国子监受圣上所托培养监生,平日里,监生们除了写文章,还要习算学格物,读史书时策,更要出去历事实习,我以为乡试与国子监同为举才,理念应当一致。”
副考官也同意。
同考官们纷纷作揖,异口同声道:“我等领命。”
于考官原还有些担忧,待他看了十九号考生二三场的卷子,当即转为大喜,判案正确,语句精炼,每一题都可判为上乘,他自言道:“这解元,我们房是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