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窗伴身,灯影前促膝。
回门归来后,小夫妻闲暇了几日,随后婚假结束,裴少淮重新回到翰林院做事,晨出夜归。杨时月作为伯爵府的长孙媳,慢慢开始跟着婆母料理府上事务、产业。
长幼有序,长兄既已成婚,裴少津的婚事也可提上日程了。
这日,少津携礼前往陆府拜访座师陆严学陆大人。名义上是拜访座师,实则是去拜见未来的岳祖父、岳父,说明即将要南下游学的事,恳请他们的理解。
毕竟要耽误陆家姑娘两年。
所以伯爵府诚意很足,礼制按照高规格来,毫不含糊。少津出发前,还练习了好几次腹稿,生怕到时候说错话。
陆府那边,亦十分重视裴少津,虽说只是“拜访座师”,但陆亦瑶的父兄全都告假留在家中。一来裴少津深得陆老爷子赏识,才华横溢,大有前程,是极好的孙女婿人选。二来,伯爵府近来喜事不断,嫡长孙大小登科,阵仗盛大,都在宣告着景川伯爵府今时不同往日。
相较之下,陆府这些年确实缺了些后劲。陆老爷子年岁将近致仕,太仆寺卿往上一步唯有兵部尚书,机会渺茫矣。儿孙辈也算是有出息的,个个读书都不差,只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官职虚而无权。
这才是京官人家的常态。
正大堂中,裴少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襕衫,头上青玉冠束发,见到陆家诸位长辈都在,虽脸色微露紧张,但举止急缓有度,谦谦有礼。
裴少津一一拜见问好。
半个时辰后,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裴少津说道:“座师,学生打算随父亲南下游学,为两年后的春闱做准备,学生拘于书房之间,丈地不见天,文章还差些气度广度。”
两年之后回来,婚事就要再等两年。
陆老爷子神态未变,并无诧异,反倒是多了几分赞许,道:“你能有如此觉悟,愿意不辞万里寻学问,是极难得的。学学问一事,本就是不能留有余力的,留有余力见识就浅了。”
又问:“我听闻你长兄春闱前,也曾南下游学?”
裴少津点头,应道:“确是如此,大哥在江南之地游学了两年。”
陆老爷子了然,这便意味着,裴家有名师也有游学经验,裴少津南下不会虚度。孙女今年方才十七岁,多等两年又如何,等到金榜题名时岂不更好?
“很好,你放心南下罢。”陆老爷子说道,“酒愈酿愈醇,学问愈学愈厚,事情是急不来的。”包括婚事。
裴少津心间一喜,应道,“是,学生谨记座师指点。”
有了陆老爷子的话,伯爵府可以请媒人来说亲换红帖了。
偏门外,陆夫人紧紧靠在墙根处,仔细听着大堂里的话,又透过小窗眼看了裴少津的相貌气度,愈看愈满意。
她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幸好老太太及时阻止,否则我可真是坏了大事,好险好险。”
“夫人不如趁此时,去老太太屋里说些好听话。”
“我省得,我省得。”陆夫人说道,“我明日就去。”
……
陆府小院中,疏帘伴秋风,石亭落梧桐。
梧桐枯叶落满地,裴少津轻步走来,掩不住叶碎声。
陆老爷子为人严肃,却不是老古板,找了个由头,叫两个年轻人见了一面。
石亭桌上,放着一个六宝食盒,一层叠一层。
“你快拿回去吃罢,莫分给旁人吃了。”陆小姐道,“吃了这一回,再想吃,怕是要两年后了。”话语中,带着些赌气。
陆亦瑶心情是复杂的,有要定下婚约的欢喜娇羞,又有即将分别的不舍愁绪。
“亦瑶,我……”
“行啦,我知晓你要说什么。”陆亦瑶打断裴少津的话,道,“早些时候,不知解释过多少回了。”
裴少津要南下游学,她是早知道了的。
她又嘱咐道:“江南好颜色,乱欲迷人眼,你要记得好好读书做学问,若是有闲……有闲,可以传信回来。”
“我省得。”
光是这样坐在石亭子里,吃着点心,听着梧桐叶萧萧落,静静的就很好。
裴少津该回府了,陆亦瑶收好六宝食盒,递到裴少津手里。
他接过食盒时,忽然香风轻扑来,只觉脸上轻轻唇触又瞬即离开,那清清凉凉却像是火,让裴少津握紧了食盒上的手,轻轻往前一拉,他亦在陆亦瑶额上“点了点”。
“等我学成回来。”
“嗯。”
……
得了陆家的答复后,伯爵府行动很快,吉日是早便算好的,官媒也是早就请好的。
媒人上门说亲,没过几日,又执双雁上门互换红帖,这门婚事便算定下了。
裴秉元要返回太仓州任职,裴少津、徐言成跟着一块南下游学,伯爵府又忙了起来,好在,这次乘坐千料大船回去,沿途没那么波折。
太仓州此时确实离不得裴秉元,他才走了不过三个月,州衙已经千里传信三回了,许多事都等着他拿主意。譬如,越来越多的商船到太仓州码头停靠,港湾亟待扩修,又如,周边各县见到太仓州日益富裕,都想近水楼台,有所合作……
林氏亦要跟着南下,苏州府里、太仓码头又添了不少的产业,她要去把生意操持起来。
林家大舅前段时日归京,同林氏说,林家打算今年也雇几条船,随船队下南洋做生意——大儿子林遥是个胆大不消停的,早就有这个主意了。林世运年纪大了,便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