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工科给事中裴少淮,有谏!”年轻的声音透着一股清亮,不似年长者那般浑、厚,一时引得文武百官回看。
好些年没见到年岁这么小的言官了,大家有些期待——不是期待裴少淮的见解,期待一种新鲜感罢了。
“准。”皇帝道。
青袍小官出列,款款来到大庭之前,不慌不乱。
裴少淮行礼后,洪声言道:“臣以为新政确有其好处,若是实行得当,可利大庆千秋大业。”
众人以为又是一个添数的,文武官员一时失了兴趣。
谁知裴少淮画风一转,接着道:“然此时实行,只怕弊大于利,逼得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臣以为,此时此举只看朝堂得失,而不顾百姓死活。”
明明语气平和,却带有一股锐气。
不管是盛怒要驳斥裴少淮的,还是暗笑看热闹的,场下官员低语交流,汇成低沉的嘈鸣。
皇帝略拍了拍龙椅扶把,主持大臣呼道:“肃静——”
“裴爱卿,你接着说。”皇帝似乎并不生气,言语反多了几分好奇。
“回陛下。”裴少淮一条条道出,“其一,明知书算小吏串通豪贵,县官监管不力,不想着去惩戒处置他们,反倒只调整税则,岂非说泱泱大朝治不了底下的小官小吏,任由地头蛇欺凌百姓?臣以为,治病要治根治本,要先治理好此歪风邪气,为民正官风,否则什么样的税则颁布下去,到了他们手里,也还会有别的对策。”
所有的消耗支出,最终还是会落在平民百姓头上。
“其二,不知吏部、户部可有想过,大庆朝银锭成色各有不同,有银七成亦有银九成,当如何评断其价值几许?可有想过百姓手中无银,若要以粮换银,是任由大户、商贾肆意宰割,还是听从朝廷调控粮价?又可曾想过粮食换作银两易,银两再换回粮食难?……臣听闻朝中银库堪堪百万两,然江南富户已有数十万两,若是人人皆可屯银造银,究竟以谁的银两为准?”
“其三,朝廷一纸令下,自然每年可悉数收得银两,不再担忧各府各县缺了斤两,然银子毕竟既不可食,也不可衣,若是行军打仗时,分拨的银两当从何处兑换军粮?”
虽是探问的语气,然则弊端已一一显露于句句问话间。
三点说完,场下再次议论纷纷。
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不过他们没有站出来说出口。
唯有那苟副官吓得脸色煞白,脸上冷汗涟涟。
吏部左侍郎卢大人站出来,道:“禀陛下,微臣恳请与裴给事中当场辩驳。”卢侍郎五十多岁,脸色暗暗,已是怒意外溢。
“准。”
裴少淮说了三点,卢侍郎则要一点一点的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