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里。
北国三月沐春风,香车纷然乐踏青。
这样的春日里,透过车窗看着往来的马车,裴少津不禁想起年少时,夫子年年春日皆带他们几个出去踏青。
风起梨花落,学子尽出城。
愈是想及此,他愈是坚定了几分,把折子交往了通政司——辞去兵科给事中的职务,安安稳稳在翰林院里当个编撰,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折子交出去,少津松了一口气。
随后,通政司把折子递给内阁大臣,下晌的时候,徐阁老找来了少津,颇有些惋惜问道:“仲涯,你可考虑清楚了?”一旦把言官的身份交出去,何时再有机会在朝中发声,就不得而知了。
辞去兵科给事中实在有些可惜。
裴少津点点头,应道:“海滨盗贼涉及前朝余孽,真真假假一时也理不清楚,伯爵府如此境地,侄若是再牵扯进北境鞑靼的事端中,就更说不清楚了。”只会给他人增添攻讦的由头。
不得已为之。
徐阁老沉默了半许,短叹一声,道:“避避风头也好,你们年岁尚小,后头还有机会。”徐知意是寒士出身,一直遵从中庸之道行事,此时确实应当稳妥为上。
他又言:“倭国使臣朝拜一事,我也让子恒先莫插手,避一避。”徐言成此时正在礼部观政历事,与外使周旋,走的是祖父的路子。
“给世伯添扰了。”
徐阁老笑笑,摆摆手,没说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
本以为此事就此妥当了,少津甚至已经准备把六科衙房腾出来,隔日却收到了兄长的回信。
信中“莫管家事”四字看似在告诉他“莫因家事耽误了自己的官途前程”,规劝他不要辞官,实际涵义还需仔细琢磨。
父亲不在家,少津只能先自己琢磨——裴秉元领国子监贡生前往大同治理春日河水冰塞,尚未归来。
半个时辰后,少津琢磨出个七八分意思来——这家事兴许少了个字,指的是“皇家事”,这才是皇上阴晴不定的缘由。
至于皇家宗室里出了什么问题,大哥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不敢写,少津亦不敢乱猜、乱想。
有了大哥的答复,裴少津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先是去了朝露院,给母亲“请安”。自打林氏从外头听到了些风声后,便一直担忧儿子,每日惴惴不安,四姐时常过来宽慰,也未能解去其心病。
“母亲,大哥回信了。”
少津神颜轻松、言语轻快,不似作假,让林氏心里有了着落,她问道:“淮儿说了些什么?”
裴少津应道:“大哥叫我们不要担心,他心里有数。”
“那朝中为何会传出……那些话?”
沉默半许,林氏见少津有所不能言,似在思忖如何回复,便主动说道:“罢了罢了,我省得有些话不便多说,我也不便知晓。”又言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消是你们两兄弟合计好了,果真没什么问题,与我说一句结果,叫我不要担忧就够了。”
“母亲说的是。”少津应道,又劝慰,“母亲也要照料好身子,如此,大哥在双安州那头,才能安心做事。”
“都是孝顺的孩子。”没了心病,林氏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她又叮嘱道:“亦瑶的肚子估摸着也快发动了,你这段时日松松衙房里的事,多照看照看家里,我这两日也去看看她。”
“孩儿省得了,劳母亲费心。”
从朝露院出来,少津一边匆匆往宫里去,一边懊悔自己做事还是不够稳当,没等到大哥回信,就急着把折子递了上去。
希望还有机会拦下来罢。
等入了宫,得知折子两个时辰前已经送进了御书房,裴少津又只能硬着头皮赶往乾清宫,请内官传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