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后,王高庠心情大好,开始着手拉拢裴少淮。把考功司牢牢攥在手里,王尚书才能算是大获全胜。
这日,王高庠将裴少淮唤到尚书房里,准备来一场坦诚布公。
“裴郎中入职吏部也有半月了,可还习惯?可都忙得过来?”王高庠关切问道,“都在一个院里当差,若有人设障刁难你,你务必同本官说,本官必为你主持公道。”
王高庠鹰鼻配着三角眼,纵是和和气气的时候,面相也自带一股严厉。
“一切都好。”裴少淮应道,“本应是下官主动过来禀职的,拖延到今日,是下官失礼了。”
“小事无妨。”王高庠笑道,“京察事多,一时忙不过来,可以理解。”
寒暄之后,王高庠酝酿情绪进入正题。
“小裴,朝廷里悬着一杆秤呀,而吏部正是这杆秤的秤砣,秤砣轻了,这杆秤就会有失偏颇。”王高庠感慨道。
吏部就是用来称文武百官几斤几两的。
他又言道:“早时举荐你入詹事府,不是本官小人之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我如今同在吏部,官居上下,切莫因为此前之事生了嫌隙、失了和气。”
“下官从未如此作想。”裴少淮应道,他明白王高庠的拉拢之心,他也正想利用这份拉拢。
堂堂吏部尚书,若是不用一用,委实有些可惜了。
裴少淮想借他的力。
裴少淮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这杆秤不能偏了。为保京察公允,下官草拟了一份谏言,准备上奏皇上,请尚书大人过目,助下官一臂之力,推行新策。”
“哦?”王高庠一听新策,面露好奇,道,“取来予本官看看。”又有几分欣喜,裴少淮此举,似乎有几分投好他的意思。
裴少淮很快回来,王高庠翻阅数千字的奏本,原本的好奇、欣喜,渐渐转为惊然、愕然,最后化作脸色沉沉——这哪里是他在拉拢裴少淮,分明是裴少淮把他架上自己的船。
“你要把‘访单’改为核算功绩,把堂审改为堂考?若是考核京外官,还要添一项民意访查?”
这新策的动作也太大了些。
裴少淮面露笑意,照旧端端,不应只问:“王尚书觉得如何?”
局限于世道,若说什么最公平,那必是科考,至少它给平民百姓留了一丝往上爬的机会,事实证明科考可以在这个世道立足。既然如此,何不把科考运用到京察中?
堂审重在“审”,容易受人左右,被权势者掌控。
堂考则重在“考”,真真切切考京官们的治理本事,虽也有漏洞,不是尽善尽美,却比纯粹的人为操控更为公正一些。
这正是裴少淮的考量。
王高庠见裴少淮如此神态,开始反应过来,裴少淮这哪是在问话,分明是在替皇上传话——是皇上在问他王高庠觉得新策如何。
一个天子近臣,特意安排的差事,深思熟虑写出来的新策,怎么可能不先给皇帝看,而拿给他一个尚书过目呢?
从他答应裴少淮“看看”开始,他就中了裴少淮的计。
他若是没看,还能在廷议时反驳几句,站在裴少淮的对立面。可是他看,从头到尾都知晓,知晓是皇帝属意的安排,这个时候他再反驳,可就不是站在裴少淮的对立面了。
这是明晃晃要与天子做对啊。
他太轻率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本事,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王高庠还打算再挣扎挣扎,言道:“此新策一出,廷议之时,六科科官、十三道御史,必定是群起而攻之,裴郎中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吗?要不,步子还是稍小一些罢。”
京察前临时改变考察制度,这是动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岂会不群起攻之。
这意味从前打点好的关系,拍好的马屁,都将付之东流。
“能应付得过来。”裴少淮毫不掩饰说道,“区区廷议辩驳而已,下官一个人就能应付。”
又多补了一句:“尚书大人在京多年,应该曾见过下官对廷辩驳才是。”
王尚书此时无计可施,只能沉声说道:“你且先回去罢,本官再琢磨琢磨。”
“下官告退。”
……
不多一会儿,吏部左侍郎进来了。
王高庠把裴少淮的折子推给他,别无他法,无奈道:“廷议时,由你出面代替吏部,力挺裴少淮推行新策……本官接下来几日身体有恙。”
左侍郎读完,狂拍大腿根,连连叹气,道:“这般,尚书大人早几日的作为,岂不是白费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简直是在王高庠心头直接剜刀子呀。
王高庠脸色更沉。
是呀,亲外甥祭天算是白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