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爷爷愣了下,“许卫方?”
“许老头的孙子?”
他来庐山有些年了,往日朋友的名字,被再次提起的时候,也开始浮上心头。
周中锋颔首,“就是他们家,许卫方闺女早产出来,据说已经进了几次抢救室。”
其实,他这次可以不来的,也可以不管。
但是,于心不忍。
他和许卫方两人,虽然打小儿关系不见得好,见面许卫方就跟个斗鸡一样,恨不得上来啄两口。
但是周中锋的承认一个事实,在他远离首都的那些年,全靠许卫方照顾的周爷爷和周奶奶。
在他不在首都回去的时候,有事情也可以给许卫方招呼一声,对方不管在哪里,立马都会过来。
就冲着这,周中锋都不可能不管。
杨爷爷听完这话,下意识道,“胡闹,那么小的孩子进去抢救室,这不害人吗?”
抢救室是能救人,但是对于刚出生的小孩儿来说,那更是阎王人要人的地方。
周中锋不懂,“这?怎么了?”
抢救室确实三番两次救下了许卫方闺女的命。
杨爷爷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回头就在诊所门口挂了一个休息的牌子,接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随你北上。”
有了这话,周中锋可以说是彻底,把心放在肚子里面了。
这一趟,其实他自己也没谱,能不能找到杨爷爷。毕竟对方离开首都那么多年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也没和往日的老朋友有交流。
完全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来的。
万万没想到真找到了。
“麻烦您了。”
周中锋对待杨爷爷的态度,极为客气。
这么一个儿科圣手,对于当过父母的人来说,这就是二次生命。
杨爷爷摆手,“故人之子。”
值得他跑这一趟。
周中锋和杨爷爷到首都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也没回家,直接先去了一趟许家,许家这会只有一位老人,那就是许老爷子。
当初,周中锋接周爷爷他们回家的时候,许卫方也把老爷子接从退休干所,接回了许家。
所以,白日里面,许卫方在医院照顾妻儿的时候,许老头就在家。
一见到周中锋,向来要强的许老爷子当场红了眼眶,上前紧紧抓着周中锋的手,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爷子心里苦,苦涩极了。
好不容易盼着孙媳妇生孩子,结果早产,孩子几次三番性命攸关,而他这个糟老头子什么忙都帮不上。
卫方还要在担心他在家吃不吃得好。
“许爷爷,没事了。”
周中锋拍了拍对方那粗糙带着老年斑的大手,指着背后的人,“您看看谁来了?”
许老爷子愣了下,顺着周中锋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儿,顿时愣住了。
“老杨?”
他们这群人,年轻的时候都在首都,多少算是一个圈子的人。
只是年纪大了以后,进退休干所的进退休干所,随着子女去外地养老地去外地。
还有就是老杨这种,在一线奋斗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留得有遗憾,年纪大了,去弥补年轻时留下来的遗憾。
他走了十多年了。
久到,许老爷子的记忆也跟着慢慢蜕化。
“老许,你怎么这么老了?”
瘦巴巴的一团,满脸的老年斑,简直就是糟老头子一个。
“你不也是。”
“好了,我这次来是有正事,你家许卫方的孩子在哪个医院?”
首都医院太多了,他们不可能一家家去找,只有来许家才是最精准的。
许老爷子一愣,忙抓着老杨的手,颤颤巍巍道,“就在人民路的医院。”
要是老杨来了,他的曾孙女,指不定真能健健康康长大。
老杨是谁啊,那可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儿科圣手。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杨爷爷一打听到地方,根本不带任何墨迹,直接从许家离开。
许老爷子追了上来,朝着杨爷爷鞠了一躬,“杨大夫,我家孩子就麻烦你了。”
老爷子硬气了半辈子,从来不求人。
为了孩子,这算是头一次。
杨爷爷摆摆手,“有结果了,我让中锋来告诉你。”
周中锋颔首,示意许老爷子快进屋。
他跟着一块去医院。
许卫方一个人又要照顾产妇,又要照顾生病的奶娃娃,根本忙不过来。
看着周中锋那干脆利落的背影,许老爷子越发感激。
这种时候,能帮他们的,可不就是自己人吗?
人民路二院。
许卫方已经熬了几天没睡了,整个眼睛都充满着红血丝,早上刚给媳妇高彩霞送了饭以后,他便来重症病房等着了。
隔着玻璃,看着他刚出生几天的小闺女。
看着看着,他发现不太对了,孩子又无法呼吸了,小脸憋得通红,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小手也跟着挣扎起来。
许卫方心里咯噔一下,拍着玻璃,朝着外面喊,“大夫,大夫。”
“大夫!”
语气里面藏不住的慌张,“我闺女,我闺女又无法呼吸了。”
“大夫!!”
到了最后,连带着喊叫都跟着声嘶力竭起来,要不是那玻璃隔开了两人,瞧着他恨不得砸门进去的。
随着,许卫方这一声喊,走廊道的护士最先反应过来,小跑着过来。
一看到玻璃窗内的孩子,那般反应,护士脸色一变,“送抢救室。”
接着,拿着钥匙打开门,跟着走进去要抱孩子。
只是,护士刚一动,要去抱孩子,就被赶过来的杨爷爷呵斥了一句,“别动孩子。”
这话一喊,护士一愣,“你哪里来的?孩子要抢救,耽误了你赔得起吗?”
杨爷爷皱眉,旁边的周中锋已经从护士手里抢过了孩子,护士只觉得手腕一麻,孩子就被抢走了。
她柳眉一竖,“小患者给我。”
没人理她。
周中锋抱着孩子问杨爷爷,“要怎么办?”
“放在小床上。”
周中锋小心翼翼地放着了下去,而孩子一躺平后。
杨爷爷顿时低头,摁着孩子的心肺,摁了十多分钟,孩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急促到无法呼吸。
旁边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唯独杨爷爷眉头紧锁,他打开孩子的小嘴巴看了下。
果然在孩子嘴巴下面的位置,看到了卡着的痰。
他抱着孩子,让孩子卧位趴在膝盖上后,轻轻拍了拍小孩儿的背。
有用,小孩儿咳了下,但是卡着的痰并未出来。
还是不行。
杨爷爷把孩子再次平躺放在床上,然后低头就要用嘴巴吸的时候。
二院的大夫过来了。
大夫一过来,护士立马告状,“主任,就是这人,影响我们抢救工作。”
哪里知道,那大夫面对护士的告状,只是愣了下,看着杨爷爷的背影有些熟悉,“杨院长?”
这一喊,杨爷爷停顿了下,回头看了一眼,回忆了半天,拧眉,“小薛?你过来下,孩子卡着痰,你来给孩子吸出来。”
他年纪大了,一身的病,别把孩子这点治好了,传了他的老年病怎么办?
“嗳——”
眼见着薛主任就要跑过去,护士拽了下,“主任,你听到我说的没啊?”
怎么那么听这老头的话?
薛主任瞪了护士一眼,“杨院长是儿科圣手,我实习的第一年,他就是院长了。”
这都是他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话一说,护士建设下意识的一白,顿时丢开了手。
薛主任跑到了杨爷爷旁边,恭敬道,“院长,您说,我来做。”
杨爷爷嗯了一声,“先捏着鼻子,对孩子嘴巴吸,把痰吸出来,接着,再去吸鼻子的痰。”
这话一落,旁边的人顿时一惊,这有些恶心吧。
连带着那护士也而跟着瞪大眼睛。
唯独,许卫方的拳头,握紧了几次,周中锋站在一旁,拍了下他,难得语气温和,“杨爷爷是儿科圣手,你不相信别人,你该相信他的。”
这话一说,许卫方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了。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孩子。
旁边的薛大夫,一接到杨爷爷的命令,二话不说就照做,先是嘴巴,果然,吸出来了一小口痰,他吐了出来。
再接着又对着孩子的小鼻子,深吸一口气,继续下去。
而旁边原本观看的人,还有些下意识地往侧面躲的,因为觉得有些恶心。
但是——
随着,薛大夫那吸完的那一瞬间,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虽然像是猫一样,但是明显能够感觉到呼吸顺畅了不少。
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脸憋得通红发紫。
这下,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率先鼓掌起来。
这掌声像是会传染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极为热烈。
薛大夫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漱了漱口,接着,又眼巴巴地看着杨爷爷。
杨爷爷点了点头,“不错。”顿了顿,他语气一转,“我还以为你年轻时候学的东西,全部都忘完了。”
就这么一个无法呼吸的病症,竟然就要上抢救室。
知道上一次抢救室孩子多遭罪吗?
知道上一次抢救室要多少钱吗?
薛大夫脸一红,“院长,我——我”我了半天,也能说出所以然来。
最后,惭愧地低头,“现在西医讲究干净卫生,所以——”
这种老法子,早都被淘汰了。
而且他们嘴对嘴吸,也会被病患的家属投诉的。
例如,之前刚刚这个办法一出来,许卫方拳头就握紧了。
“干净也罢,卫生也罢,小薛,你别忘记了,我们大夫治病救人是天性,不拘泥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救人。”
薛主任顿了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杨爷爷摆摆手,摸了摸许卫方闺女的额头,又摸了摸后辈,他拧眉,“把这孩子所有的病历单拿过来我看下。”
薛主任忙点头,朝着之前那小护士使了一个眼色。
也不过是两三分钟的时间,护士就拿了一沓子病历过来。
这都是这孩子这几天抢救的单子。
一看到那单子,杨爷爷就拧眉,到底是接了过来,一页页翻看起来。
“早产,加上呼吸道疾病,加轻微哮喘,加——”
他读不过来了,罗列了十多条。
“谁开的病历单?”
薛主任弱弱道,“我。”
他没开错啊。
经过检查确实是这样的。
杨爷爷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说啥的。
而是朝着学会主任道,“把孩子抱上,一起来办公室。”
这话一落,薛主任头皮发麻,仿佛就跟当年才进医院被支配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都四十的人了,还丧着一张脸,只能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
杨爷爷道,“中锋你和卫方一起过来。”
家属也要在。
周中锋和许卫方对视了一眼,许卫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人家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可不就是这样吗?
杨爷爷先前就那几招,就把原本要送到抢救室的孩子,给强行拉了回来。
这让,许卫方也不由得抱起来了一丝希望。
办公室门一关。
不知道杨爷爷和薛大夫说了什么,反正薛大夫是差点哭着出去的,随即,原本在重症病房住院的妞妞,就跟着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让许卫方差点没能喜极而泣。
杨爷爷却道,“别那么快放松,孩子出生太早,身子骨太差,呼吸问题是个大问题,你们需要安排个人,全天二十四小时观察着,孩子不能在卡着呛着了。”
因为卡着呛着,会要命。
“另外,别的药就先不开了,给孩子吃上母ru。”
这个时候,什么药都没有母ru的效果好。
喝上了母ru,孩子的各项机能自己也会恢复。
许卫方一愣,忙点头,“我可以照顾孩子。”
杨爷爷嗯了一声,从随行的药箱里面取出来了银针,取的是最细最小的一根,当着两人的面,在孩子的额角处,一边扎了一下,扎进去后,没急着取出来。
而是在拿出一根稍粗点的银针,拿起小孩儿的手,小孩儿的手极小,整个手加起来还没大人的一根指头长。
杨爷爷捏着她大拇指看了好一会,最后,拿着银针扎下去,但是奇怪的却是没出血。
杨爷爷拧眉,往扎银针的地方,轻轻碾了下,果然出来了一滴血,偏紫黑色,并不像是大人那种鲜红色的血液。
许是有些疼,本来睡着的妞妞,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
像是猫崽子一样,连带着哭声都带着几分孱弱和无力。
这让周中锋下意识地皱眉,因为他们家同样也有俩奶娃娃,当初那俩孩子哭的时候,恨不得把房顶都跟着掀翻了。
在看看妞妞这孩子。
周中锋微微叹了口气,突然就能理解许卫方,为什么急得哭了。
因为,但凡是做父母的,都见不得这一幕。
许卫方心疼坏了,但是又不能阻拦,“杨爷爷,您轻点。”
只能小声请求。
杨爷爷嗯了一声,“知道。”
只是,接着扎妞妞右边手指的时候,又是照着上次的方法,轻微的碾了下,这才出了血珠子。
旁边的许卫方只能别开眼,他不能看了,也不敢看了。
“好了,这点都受不了,那孩子入抢救室的时候,你咋受得了?”
“那不是看不见吗?”
许是有了靠山,孩子也有了治,许卫方还小声嘟囔了一句。
比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
杨爷爷看了他一眼,收起银针,“好了,抱着孩子去她妈那吃奶。”
“记得每次少喂一点。”
“宁愿多分几次。”
这——
许卫方尴尬起来,“我媳妇没奶水。”
孩子一出生就送来抢救,最开始的时候倒是吸过两口奶,但是没吸出来,一个疼,一个着急,再加上又发病送到了抢救室。
这几天都全靠打点滴救命。
“还没回奶?”
杨爷爷皱眉,“这不是我擅长的,是中锋他奶奶擅长的。”
想了想,到底是行医治病这一行,他写了一个方子,递给他,“去抓药熬药喂给你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