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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尔下意识朝南香鸣看去,很奇怪,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这种感觉,明明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认了,不知道是冥冥之中察觉到了危险,还是受到了公主言论的影响。
南香鸣温声道:“年尔,似这等妖物之言,不足为信。”
年尔也知道,许多厉害的妖魔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而在今晚之前,她确实无比信任南香鸣。寝宫内这数不清的人皮脑袋,以及外表妖异不似人类的公主,这两人究竟谁更可信,似乎无需多言。
但是……如果非要让她选择的话,她其实不想信任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公主依旧对着年尔微笑:“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转身走了。”
说完,她柔和的眼睛里多了点几不可见的嘲讽,对南香鸣说道:“连没有撞破你好事的猫都一条不留,这个活生生的人知道的只会更多,你不杀她?”
猫?什么猫?年尔有一刹那的恍惚,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公主是什么意思,看着南香鸣的目光增添了几分惊惧,义庄的猫不是消失了,而是死了,杀它们的也不是别人,是南香鸣?
这怎么可能呢?他是个看到受伤小鸟都会将其送回巢穴的好人啊!
年尔没有问南香鸣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对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这让年尔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她的眼光真就这么差吗?到底是她太大意错信他人,还是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不是我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明白?”
除却在场三人外忽地冒出个孩子声音,将年尔吓了一跳,然后她就看见夏娃气冲冲地从人皮脑袋堆里走了出来,边走还边拍身上,“反正都城有妖也有魔,把你杀了嫁祸给妖魔鬼怪,你觉得以修士对妖魔的恨,他们会去深究原因吗?”
怎么会有这种撞了南墙还不知道回头的人?换作夏娃,她才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想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这份友谊里又有几分真心,她只会觉得大事不妙然后绞尽脑汁准备逃跑——隐藏修为潜伏在自己身边,用虚假的信息来骗取她的信任,原因是什么?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条命不安全了,年尔竟还站在原地一脸震惊。
刺挠了年尔一句后,夏娃走到公主身边开始邀功:“你看,我都愿意跟你同甘共苦共进退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真心?”
公主对她的誓言不置可否,转而对南香鸣道:“我见过你。”
没等南香鸣问话,她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恶意,“在他的神魂里。”
一直冷静自持的南香鸣这下绷不住了,他极力克制着愤怒的情绪,嗓音略略沙哑:“人呢?”
公主轻笑出声:“你很想知道啊,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南香鸣闻言,不着痕迹地又将公主从头到脚看了几遍,若说熟悉,的确是熟悉的,同时也无比陌生,所以他才如此不理解。
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夏娃和年尔看不明白,但这不妨碍她俩感受得到公主跟南香鸣之间有种很古怪的气息在流动。似乎是在掂量对方,同时还在彼此提防。
说时迟那时快,明明上一秒话说得好好的,下一秒南香鸣忽然动起手来,袍袖一甩,便有风雨欲来之势,一掌向公主打去!
公主不躲不闪,紫气在她身前凝结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南香鸣的掌风防住。
若比单打独斗,公主并非南香鸣的对手,偏偏她身有紫气,克制所有意图伤害于她的外物,因此南香鸣用了八成力的一掌,公主也不过衣袂微动,不见狼狈。
一言不合就开打,夏娃二话不说拽住年尔的衣袖:“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找个安全的角落。”
年尔在遭遇欺骗的打击中无法自拔,夏娃的关怀让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真情,只不过夏娃拉她一起躲藏也有自己的理由——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如果不花积分兑换道具,她真的就是个小废柴,年尔怎么说也出身名门,拿来保护自己最好。
真到了危险的时候,还能当盾牌。
夏娃如此险恶的用心,年尔浑然不觉,她定睛去看南香鸣与公主的打斗,但四周紫气翻滚,人皮脑袋又不停地哼哼唧唧,她只觉得眼睛不够用,恨不得自己身上能再多出几颗大眼珠子,好真正达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这两人的本事都大过年尔,所以哪怕瞪大眼睛看,有时也难以看清楚动作,而且紫气浓得都要发黑,年尔有无数个谜团想问,这种只存在于人间帝王身上的紫气,为何会在一个非人类的生物身上?
从这两人的打斗来看,公主一招一式都凶狠无比,完全是奔着拿下对方性命去的,南香鸣却截然相反,他的肢体动作与神态根本不在一条心上,在能下狠手之前,他通常会避开公主,更多时候都是想要将公主生擒。
与此同时,他的表情却又是极度冷漠,甚至不掩饰排斥。
年尔低头问靠在自己腿上的夏娃:“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她是什么人?你又是怎么到宫里来,还和这个女人如此相熟的?你的那两个同伴呢?”
跟查户口一样,夏娃才不会如实回答,由于到处都是人皮脑袋,又担心紫黑之气侵蚀夏娃,年尔弯腰将夏娃从地上捞起:“不能告诉我吗?”
夏娃:“能倒是能,请问你能出得起多少价钱呢?”
年尔:……
夏娃:“你不会是想一文钱都不花,从我这里白得情报吧?想什么美事呢,别忘了我们妖族与你们人类势不两立。”
察觉到南香鸣不对自己下死手,公主愈发肆无忌惮。她打起架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能占上风,缺胳膊掉腿儿她都无所谓。
反正手脚被扯断了也会重新长出来,但人类不是。
南香鸣不杀公主,并非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他越与公主交手,越能在对方身上看见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苦苦筹谋的那个影子。
这惊人的熟悉感甚至让南香鸣产生了“此女是否便是他”的荒谬想法。
“不是哦。”公主柔声提醒。
她早与紫气融为一体,所以身形灵活,可以在人形与紫气中任意切换,攻击手段也因此显得极为诡谲多变,换个经验不足的修士来,恐怕早已送了命。
仔细看会发现南香鸣的眼睛里有些红血丝,下一秒,一阵轻柔的铃声猛然从他耳畔响起,将他惊的是呆呆愣愣,眨眼间灵魂似是离了窍,然后便看见公主向后退,南香鸣下意识往胸口一摸——响魔铃不见了!
再一看,不是在公主手上,又在谁手上?
说来也奇怪,这响魔铃南香鸣曾经说过,只有他能用,为了取信年尔,他也曾拿给年尔试过,响魔铃在年尔手中如同废铜烂铁毫无反应,可是到了公主手中,它竟比南香鸣使用时更为灵巧!
这是怎么回事?
“啊,你就是凭借这个找到这里来的吧?”
公主把玩着响魔铃,对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无眷恋,但它能够定位到自己,所以也不宜留在身边,干脆往夏娃的方向扔。
夏娃连忙举起双手,完美接住,她喜欢这些法器,越厉害越有价值,就越能兑换到多一些积分。
南香鸣明显感觉到,当那个小女孩将响魔铃收起来后,他与响魔铃之间的感应便消失了。
这小孩儿年纪稚嫩,想来并非修为大成,而是身上有其它厉害法宝,能暂时隔绝他对响魔铃的吸引。
“我再问一次。”南香鸣沉声道,“他在哪里?若是这次你再不答,我便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年尔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印象中的南大哥是个以德报怨的大好人,有时连她都会生气地骂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要如此为他人着想,可这般血腥的威胁,他说得跟吃饭喝水一般,实在是出乎年尔意料。
这种感觉,就跟某天她回天剑门,看见丢三落四差点儿把女徒们给养死的师尊摇身一变成了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家务达人,特割裂,特让人不敢相信。
“你舍得么?”
公主的话令夏娃跟年尔同步露出了“我不会听错了吧她在跟要杀她的人胡说些什么是不是脑子坏了”的表情。
但公主可不是要跟南香鸣调|情,她继续问:“我死了,你想找的人也会随之死去。”
南香鸣的脸色难看极了,隔得老远年尔都感觉他的脸五颜六色的很精彩。
她忍不住悄声问夏娃:“所以说,这个人到底是谁呀?跟你一样是妖族吗?”
夏娃朝她伸手,一副死要钱的德性,害得年尔不得不往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个百宝囊来,里头是她身上所有的灵石及金银,她问夏娃:“这下总能回答我了吧?”
夏娃先是掂了掂百宝囊的重量,又打开瞄了一眼,心满意足:“她不是妖族,她是昆古国的公主。”
公主?
年尔不由自主地又朝公主看过去,怎么也看不出她哪里像“人”。
“嘘。”夏娃竖起一根手指嘘她,“你知道在大人物火拼时,像咱们这样不起眼的人应该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