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堂中,有特意给赵禾留作休息的小院。赵禾走进门,坐在床榻上打了个哈欠。
九娘见状,知道她这是每日午休的时间到了,不由笑着道:“小姐先稍等,热水马上就来。”
赵禾点点头,昨夜她睡得太晚,而今早又因为来善堂起得太早,此刻只觉得有浓浓的困意袭来。坐在床头,赵禾伸手支着脑袋,歪着头看着九娘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当再听见动静时,似就在片刻间,赵禾睁开眼,以为是九娘打了热水回来,她刚想要笑着说“这么快”时,恍然之间意识到不对劲。
声音并不是从门口传来的,而是从地下传来。
“咚、咚、咚——”
这声音很有节奏,而且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立马就要从地下挣脱而出一样,只有一层薄薄的纸等待被捅破。
赵禾几乎在瞬间脑子里变得清醒过来,她伸手朝着自己后腰摸了摸,然后从床上站了起来,目光中带着警惕看着房间地板。
下一刻,赵禾就看见一块地砖从下面被撬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从地下冒出来一颗头颅。
也是在看见的这瞬间,赵禾手中的弹弓已经射出了一枚她随身携带的“摔炮”。
“咻——”
管他是谁,正常人能从地下冒出来吗?
从地下出来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出来就会遇见赵禾这么一手,赵禾的“摔炮”直直地朝着他脑门上射来,完全没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尤其是这东西在接触到他脑袋时,登时发出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
第一个出头的人痛呼一声,伸手一捂脑门,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被赵禾手中的不知名的东西炸出了伤口,还流了血。
“来人!”赵禾高呼,她知道门口肯定是有自己的护卫,但却不知道这帮从地下出现的人动作反应极快,哪怕是脑子这时候被自己弹出血,第一瞬间也是冲出地下,守住门口。那动作几乎是跟她高呼声同时进行,令外面那些护卫没能在第一时间冲进来。而在地下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出来的一条地道里,接二连三出现一群黑衣人。
赵禾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一个人冒头的时候,她还可以打地鼠,但是冒出来一群地鼠的时候,就凭着她手中的弹弓,负隅顽抗就只是徒增“被教育”。
所以,在对方礼貌恭请赵禾移步时,赵禾很老实地跟在了对方身后。
只不过赵禾没想到,对方比一般的劫匪还更不讲武德,在她这配合极了的情况下,仍旧被一掌击在后颈,她整个人瞬间昏了过去。
赵禾房间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寒水居的护卫。
此刻南越和江陵衙门的人都才刚走出善堂门口,南越在听闻九娘派来的人的消息时,脸色倏然一变,连金洪涛也懒得多解释一句,转过身就朝着赵禾的房间跑去。
“什么情况?”南越到了赵禾房间时,一脸严肃地看着满屋子的狼藉,随手抓过守在赵禾门口的一护卫,脸色蓦然变得难看问道。
这护卫现在也是脸色惨白,赵禾在他们眼皮下被人掳走,就算是此刻南越不处置他们,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小姐房中不知道被谁挖了一条地道,属下听见动静时,门口已经被人从里堵住。当属下等人撞开房门时,小姐已经被贼人带走……”那护卫一脸羞愧,如果不是有九娘用银针定住了他的穴道,此刻怕不是早就拔剑自刎,以死谢罪。
南越眉头紧皱,“那现在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追?!”
护卫面色更羞愧,“对方将小姐从地道带走后,就用一堆碎石堵住了入口,现在还能将通道挖开……”
南越看着围在地道旁边的护卫,忍住了嗓子里的那句“废物”,他走过去,直接伸手抢过其中一护卫手中的铁铲,奋力挖着被堵住的入口。
金洪涛在门口见到南越脸色骤变时,虽不知道善堂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让南越这么着急回去的,肯定是跟赵禾有关。既然如此,金洪涛又怎么敢在此刻就转身离开?
当金洪涛赶到听见赵禾被人掳走时,脸色简直精彩极了。他前脚知道了如今最有力角逐群雄坐上那个位置的靖安王之女在江陵,后脚这位贵女就出了事。
金洪涛完全不能想象,如果赵禾真在江陵城中有个什么好歹,那在城外驻守的武安军,会不会直接把他小小的知府府邸给踏平了。
“来人!”就在金洪涛准备叫人全力搜捕时,一旁的九娘忽然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金洪涛登时噤声,在看见九娘朝院外走去时,他紧跟上去,城惶诚恐走到九娘身边站着。
金洪涛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跟在赵禾身边的妇人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唐九娘,但沉浸官场数十载,金洪涛觉得自己的直觉还是很准,至少在保命这条路上,他的直觉一直很准。
比方说,如在此刻,他觉得自己最好乖乖听眼前这看起来眉目还算比较慈和的妇人的话。
“小姐被人掳走,知府大人若是派人手去寻找的话,我想知府大人一定会派嘴巴严的亲信吧?毕竟,小娘子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若是走漏了风声,知府大人知道后果的。”九娘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冷静说着。
金洪涛还没来得及点头,忽然就看见九娘袖口一动,他眼前似有过一截皓腕闪过,随后,“咚”的一声,有什么重物直接从他的头顶落下。
金洪涛定睛一看,差点没直接吓得腿软。
落在他面前的不是别的,就是几只刚还在树上的鸟而已。在这些尸体上,一根根的银针都准确精妙地插在头部以下的位置,在这秋日颇有些暖洋洋的日光下,闪着寒光。
“自然自然,请,请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人手,小姐的事情定然不会走漏半点风声。”金洪涛低着头,有些圆润的下巴上不知何时已有汗珠,此刻却不敢伸手擦一擦。
九娘点头,“还请知府大人在此刻封锁城门,以防歹人趁机逃走。我会在每个城门口都安排一护卫,以免有人想浑水摸鱼带小姐离开。”
这一点也是九娘所感到幸运的,在江陵城中,没什么人知道赵禾的模样,而寒水居的众人都认识赵禾,此刻派出寒水居的护卫去四个城门口,逐一排查出城之人,不需要拿着画像排查,也不会在城中引起太多关注。
只是九娘和金洪涛都没有想到的是,现在赵禾已经出了城。
闽王此刻早已在城外等着,当初挖的地道就是看中了善堂后院和城东城墙的距离很近,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就能挖通。
当赵禾被人从地道里背出来时,闽王看着已经昏过去的赵禾时,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狂喜。
“上马车,赶紧走。”闽王坐在车上道。
就在闽王一行人的马车刚离开不久,江陵城城门处便加强了守卫,出城的人都要经过盘查。
善堂里的通道终于被南越等人挖开,南越手中的铁铲还没扔下,也不管头顶是否还有不少石沙在簌簌落下,便第一个跳了进去,随后九娘也跟着跳下去。
可当九娘和南越走通了这条暗道时,站在江陵城城墙之外,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地道通往城外,这便说明他们在城中的布置,皆为枉然。
九娘直接飞身上城墙,举目四望。
而南越则是蹲下身,细细地看着地上的车辙印。
“有什么发现?”当九娘从城墙上跃下,走到南越身边问。
别人不知道南越的本事,但九娘很清楚,南越除了一身武功看得过眼,同时还很擅长追踪。
先前在寒水居时,赵禾玩笑着做出来信号弹时,九娘便说过无论她在什么地方,南越总是能找到她的。
南越从地上站起来,“一行人至少有十几个年轻壮汉,都骑马,有一半是来自军营,走路时自有列队的习惯,步伐整齐,上马的动作也很统一。小姐应该是在马车上,马车车辙印看起来宽厚,说明这辆马车里原本的人身份应该也不低,一般市面上可见不到这样的车轮。”
越是做工精良的马车,车轮越是宽大,行路平稳,只不过这种马车鲜少有人愿意花重金定制。
而且,在南越说到军营两个字的时候,他和九娘已经抬头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某种相同的可能性。
“如果小姐真是在他手中,那我们是不是要通知武安军的刘将军?”南越问九娘。
九娘眉头紧锁,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不想要这件事闹大。但如今看来,她和南越都认准了赵禾最有可能就是被闽王的人带走,闽王在东南一带势力残留不少,想要隐匿行踪,只是靠他们寒水居这二十号的护卫的能力,怕是很难截杀消息。眼下唯有通知武安军,让刘将军分派人手,分别从洞庭、岳州、鄂州几条线路上分别设置关卡,层层拦阻,才是最快速找到他们家小姐的办法。
“好。”九娘说,“我前去鄂州的方向追武安军,你带着人先顺着痕迹找小姐。”
江陵知府的人现在是用不上,九娘在离开前只吩咐让后者在城中继续搜捕有无闽王余孽,一经发现,就地格杀!
赵禾这一睡,睡的时间着实有些长。
她睁开眼醒来时,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头。
赵禾从草席上坐起来时,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后颈。
那一处的痛感实在是太强烈,让她无法忽视。
才醒来时,赵禾眼前还有些模糊,她只看见不远处有一团火,围在火前坐着的有一人,其余的人都分别站在对方身后,样子毕恭毕敬。
“赵家的丫头,醒了?”闽王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赵禾说。
赵禾揉了揉眼睛,先前意识消失前,她就明白自己被劫持了。
说慌乱,肯定是慌乱的,不过最初的慌乱就是她被人在脖子上架着刀要求走下为止的地道的时候。如今这时候醒来,也许是因为借着这一次被人击晕的机会好好睡了一觉,精神头足了,赵禾面上看起来还算是镇定。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处境,又抬头四望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冲着侧对着自己,被火苗晃得有些看不清脸的中年男子,开口笑道:“王爷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像样子,就让人这么随意把我扔在草席上,这硬邦邦的草席,硌得慌,自然醒来。”
闽王在听见赵禾这话时,没有转头,不过握在手中的烤鸡的那截木棍,却是在听见赵禾这话时,变得顿了顿。
“哦?你知道我是谁?”闽王来了点兴趣。
从前对于赵禾的传闻,他听见的大都是赵靖对于自己这唯一的独女的疼爱,几乎是到了要星星就要去天上给她摘星星,顺带着把月亮都一起摘回家的程度。其实赵禾本人有什么传闻,很少很少。
赵禾本想站起来,不过她有些头晕,刚站起来身形就晃了一下,她干脆就坐了下去,那样子看起来还很从容。
“这时候知道我身份,又想把我带走的,我想,静王的手还不至于伸到这么长,大理国自顾不暇,甚至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模样,不然我跟那些影卫交手了这么几次,对方也不可能没认出来我是谁。最后,我猜,这段时间还盘桓在江陵城不舍得离开的人,大约就只有闽王您了吧?”赵禾说完这话后,目光落在闽王跟前的那只烤鸡上,她觉得有点饿了。
闽王笑出声,转头看向了赵禾。
坐在破庙草席上的靖安王府的最尊贵的贵女,如果不是因为她头上都还沾着几根枯草,就冲着她平和镇定的表情,还让人差点以为眼下她这是在什么王公贵人府中品茗赏花,那仪态还拿捏得死死的。
“聪明。”闽王没吝啬自己的称赞,“可惜了,怎么就是赵靖那老匹夫的女儿?”
赵禾轻蹙眉头,她和赵靖没多少相处的时间,但就冲着她这个爹每次为了来看自己一眼,就夜行八百里,跑死两匹马的作风,她实在是很难接受有人能当着自己的面儿说一句她爹的不好。
“是啊,可惜了,不然闽王的水军就不会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如丧家之犬一般了。”赵禾平静说。
“大胆!”
这一次,闽王还没说话,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从江陵一役后活下来的士兵们,则是先恼了。
谁让赵禾这话就是实打实地踩住了他们的痛脚?
在这一间破庙中,除了火光,此刻还有那些跟在闽王身边的将士们手中拔剑的剑身寒光。
赵禾面不改色,她之所以现在敢这么放肆跟闽王讲话,即便是激怒闽王,她也不怕,都是因为她心里很清楚,闽王不会杀她。
如果闽王的目的就是杀了她,让赵爹愤怒痛苦,那么早就在善堂时,这些悄无声息挖了地道的人,就能直接要了她的命,何必还要在这逃亡的路上,带着她这么个累赘?如今带着她,无非就两个原因。
要么,闽王是想要以她为质,让她亲爹妥协割地赔款求和,毕竟世人都知道,靖安王赵靖的眼珠子就是唯一的亲闺女,他不在乎天下人的命,都不可能不在乎赵禾的命。要么,闽王是听见了这些天在江陵城中的传闻,知道了决战那日,武安军手中的霹雳弹是出自于她之手,如今闽王这是打上了她手中武器的主意。
所以,基于这两点,在闽王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是断然不可能要了她的命。
“难道不是吗?”赵禾看着对自己拔剑的一群闽王手下的人,眼中毫无胆怯之色。
“唰”的一声,有人剑已出鞘,直指赵禾咽喉,然后在她脖颈处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警告之意很明确。
闽王虽没有说要杀赵禾,但也没有阻拦手下的人出剑。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不然,一不小心没了性命,可不太好玩。”闽王看着被剑指着的赵禾,开口说。
赵禾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就算她在寒水居时已见惯了shā • rén,在被闽王擒来此地,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如今被人用剑指着时,甚至是她都能感觉到脖子上传来冷冰冰的寒意时,赵禾仍旧不能完全无视生命被威胁时的不适。
可即便是这样,赵禾也没想过要服软。
“我饿了。”赵禾冷不丁开口说。
她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饿了,还耐着性子跟闽王东拉西扯了这半天时间,闽王手中的那只烤鸡的香味都已经散发了出来,居然也没主动叫她过去吃饭。赵禾觉得闽王这人不太行,就算是她是人质,但至少也应该让她这样的很有价值的人质吃饱饭吧?
赵禾这开口的话题跳跃幅度实在有些大,别说闽王,就连此刻持剑对着她的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在闽王一干人看来,赵禾即便真是在武安军中制造出来霹雳弹这样神器的人,但总归也就只是一都还没及笄的小娘子,从小被赵靖娇养在王府中,绝对是没怎么见过打打杀杀,更被说眼下这样被危及性命的经历。
就算是赵禾不痛哭流涕求饶,也不应该是眼下这样,睁着一双毫无惊惧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架上的那只烤鸡,说她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红包送上,嗯,下午三点的时候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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