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堂有了五叔,赵禾便能将这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交到五叔手中。
再加上这两日时间,江陵城中不断有百姓给善堂送来粮食和银子,江陵知府金洪涛想要对善堂施以援手时,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如今整个江陵城上下一心,都想尽快使逃难过来的流民在江陵城中安定下来。
就在善堂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时候,赵禾却做了个决定,她不日便要离开,九娘和寒水居的护卫们已经在收拾行李。
金瑶得知赵禾要离开的消息,还没来记得回家,便先从善堂直接来了赵禾的小院。
“还有一个月便是过年,昭昭你不留下来过年吗?”
这段时间金瑶一直都在善堂帮忙,跟赵禾也相熟起来,再没了先前一口一个“谢小姐”的生疏。她有些讷于言却敏于行,在善堂里做事仔细几乎从来不出纰漏,对着赵禾讲话的时候不很多,但每一次都真心实意。
像是这时候,金瑶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挽留。
赵禾虽是听了出来,但最终却有些遗憾地冲着金瑶摇了摇头,开口道:“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去蜀中。”
本来她是准备南下,武安军已平定了江南,但昨日九娘给她看了一物件,让赵禾不得不决定立马赶赴蜀中。
金瑶一听赵禾说“有事”,神情不想作假,一时间收回了脸上的留恋。
“很着急吗?”她问,“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嗯,很急。”赵禾一边点头一边冲着金瑶露出个不用担心的笑容,“难道你还想跟我一块儿走吗?”
像是金瑶这样的大家闺秀,哪里可能真跟上她的马车走南闯北?
可赵禾没想到,就是金瑶这样一个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心闷头在房里看书,差点没看成个书呆子的小娘子,这时候却重重点头。
赵禾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慨,她走到金瑶跟前,伸手按住了后者肩头,像是在叮嘱托付一般,开口道:“那怎么行?我还想着要把善堂交给你。我不在的时候,这里总是要有个主事的人吧?”
五叔上了年纪,赵禾担心后者一个人管不过来那么多事。
而在江陵,没有人比金瑶更合适。
金瑶一听见这话,也没有多问赵禾究竟要去蜀中做什么,赵禾的身份摆在那里,万一是跟靖安王府有关的消息,她作为江陵知府的女儿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
“你去吧,善堂我会帮你看着的,等你回来。”金瑶认真说。
赵禾谢过。
等送走了金瑶,赵禾这才将昨日九娘给她看的那只本命蛊拿出来。这是巫在离开之前交给她的,先前这只本命蛊都在九娘手中保管着,一直很生龙活虎,可是当昨日傍晚时,九娘就发现了这只蛊虫变得奄奄一息,像是受了重创。
“南疆圣女的本命蛊是跟她本人息息相关,拿着本命蛊能命令圣女,同样,若是圣女遭遇不测,这只蛊虫也会跟着出现异样。”九娘昨日便是这样给赵禾解释的。
眼下赵禾看着在盒中变得萎靡的蛊虫,心下焦急。
就算是九娘没有明说,但她也能猜到巫应该是在回了大理国后,遇见了什么事情。明明她在巫离开前,告诉过对方,如果回去后有遇见不能解决的事,记得与建昌府联系,整个蜀地,都在她阿爹的掌管之内,只要巫拿着她的信物找上建昌府的人,便会有人出手相帮。
可是如今赵禾既没有收到任何从建昌府传来的消息,也不见蛊虫安好。
她不知道是巫出事没来得及通知建昌府,还是说后者压根就没想要借用建昌府的人手。可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赵禾都准备自己亲自去蜀地和大理边界一探。
九娘在听见她的决定后,意外没有反对,转身沉默收拾箱笼,准备出发。
赵禾有点意外,她手中拿着从城北的酥锦记买回来的山楂糕,咬了一口倚靠在房门口,看着九娘利落收拾行囊的背影,“我还以为九娘会让我不去。”
九娘没回头,手中的动作也不曾停下,“小姐是应该去看看。”她说。
赵禾挑眉。
这段时间赵禾做的每件事九娘都守在她身边,即便是从前压根不过问天下事的九娘,也不难看出些端倪。所以这时候赵禾问她时,她直接道:“小姐不也是想替主上看看边界的情况吗?趁着这一次不知道那南疆的圣女究竟是出了什么情况,小姐这一趟势在必行。”
赵禾笑了。
她的确是存了要去看看大理国究竟是想要干什么的心思。
先前忙着对付闽王,后又要安定流民,她没时间去理会前段时间还想跟闽王联手,想让靖安王府后院起火的大理国。如今善堂有了五叔和金瑶坐镇,她腾出来双手,当然有必要为了整个靖安王府的安定,前去大理探个明白。
第二日清晨,赵禾的小院就变得空无一人,好似这几日他们这一行人从未在江陵出现过一般。
从江陵至建昌,少说也要七八日的光景。
当赵禾一行人抵达建昌时,倒是脱去了路过蜀中腹地时穿着抵御寒冬的毛氅,这边的气温不知比沿途路过的地方高出多少,即便是穿着春裳,在正午的天,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凉意。
在两国交界的建昌府,街头就能看见同大梁截然不同的风情民俗。不论男女,不少都穿着以白色为主的服饰,服饰上有颜色丰富的刺绣,身上带着银饰,梳着不少小辫。
路边有卖彩色刺绣的挂包,白色为主的上衣和宽大得像是灯笼一样的裤子,跟在江陵的成衣店很是不同。
赵禾让九娘买了几身衣服,找了家客栈,让寒水居的护卫和九娘都去换了,她要准备出城去大理。
再从房间出来时,赵禾已换下了九娘亲手给她缝制的彩蝶襦裙,换成了大理国少女最常见的装束。
白色为主的上衣,彩色刺绣的腰带,下身像是灯笼裤的裤腿被她用绑带绑了起来,两只小腿纤细笔直。原本头上的珠钗也被收了起来,双平髻被拆了下来,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被编成了两小辫,垂在胸口处。
赵禾的手腕上除了一串金铃之外,还带着一块显得略宽的银镯,看起来有差不多半个手掌那么宽,是九娘亲手为赵禾带上的。
“这是腕针,在银镯上面的并蒂莲上,小姐只需要按下上面的花心,对准目标人物,这手镯的夹层便会有毒针射出。此行前往大理,到底不是在主上能完全护佑小姐的地方,小姐还是小心为上,带着它,属下也放心。”
赵禾一边走出客栈,一边低头把玩着刚才九娘给自己的“腕针”。这东西看起来还挺精致,雕刻的荷塘栩栩如生,虽是有些宽大了,不过赵禾在看见大街上不少女子手腕上都有带着比自己这腕针抢眼不知多少倍的手环,九娘给她的腕针,看起来好似也平平无奇,没什么会被人刻意留意的样子。
离开建昌府向西的城门,出去在走一段路后,便就到了大理国。
九娘坐在马车中,手里拿着巫的本命蛊。这蛊虫在这段时间里看起来好似更加虚弱,似乎下一秒就要蹬腿一般。
原本赵禾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巫的行踪,结果九娘就拿出了这只装着蛊虫的木盒。
“本命蛊和圣女之间有天然的联系,它头对着什么方向,就是圣女所在的位置。”九娘说。
最终,两日后,赵禾一行人在滇都落脚,这里是大理国的王都。
当赵禾从马车上下来,看见面前这家客栈竟然挂着有些让自己眼熟的牌匾时,她愣了一下。
走进客栈,九娘站在掌柜面前,大约是客栈的生意很好,掌柜的算盘还拨弄得啪啪作响,甚至头也没抬,感觉到有人靠近时,像是早就说了八百遍的台词一样一样,顺溜出口:“本客栈有三等房,客官您有什么需求,只管对应墙上挂着的木牌和价格考虑,告诉小的便可。”
九娘没放银子,只放了一把剑在掌柜面前。
那胖胖的正在拨弄着算盘的掌柜立马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九娘。
当看见九娘双手在胸万福金安与众不同的手势时,掌柜散漫中带着几分不耐的脸色立马换了一副模样。
整个滇都,就属他们全福客栈条件最好,路过的商户或是远游的行人,不少就选着全福客栈,生意好着呢,连带着掌柜的腰杆儿都笔直笔直的。
不过如今见到九娘的手势,掌柜甚至都没朝赵禾的方向多看两眼,便亲自带着人去了最好天字房。
等到关上门,掌柜才冲着赵禾和九娘的方向行礼。
“曾武安军骑兵营参将郭大福拜见小姐。”胖胖掌柜一瘸一拐走来,正要在赵禾面前跪下,却被赵禾先一步扶起。
“你知道我是谁?”赵禾问。
胖掌柜:“属下当年有幸见过王妃,小姐和王妃有八成相似。”
这话不假,当年她被赵爹送到陈郡谢氏启蒙时,外祖父便常常对着年幼的她那张脸出神。
谢老爷子常说,赵禾小时候那模样,简直跟她娘亲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谢宝珠。
骤然一下听见了她娘的过往,赵禾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赵禾又问:“武安军?”
这也是让她有点意外,自打江陵一行后,她也是才知道在整个中原“连锁”的全福客栈,竟然都是她阿爹的暗桩。没想到到了滇都这样不在大梁管辖的地方,竟然也能看见全福客栈。而且,这家客栈的掌柜,竟还是曾经武安军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