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点点头,“保护小姐足够。”
赵禾哪里需要巫来保护自己,在她看来,现在巫能自己没事就已是万幸。
“我们暂时先离开这里。”赵禾说,外面的侍女被自己迷晕,总有被发现的时候,如果引来这王宫的侍卫,将她和巫两人堵在房间里,那可真是玩脱了。
巫:“我来给小姐带路,这里我还算比较熟悉。”
在路上,赵禾发现巫刚才那句“比较熟悉”真是没一点水分,王宫中侍卫巡逻的路线,换班的时间,有什么地方有不为人知的隐蔽的小路,这些似乎都在巫的脑中。这一路走来,过于轻车熟路,好似她已经在这王宫中生活了很多年一般。
当赵禾被巫带进靠近宫墙的偏殿时,她看见巫直接拿着钥匙开锁,进了一间房中,眼中更是诧异。
“这里没人。”巫道,她点了一盏烛火,似乎读懂了赵禾眼中的疑问,没有任何遮掩就开口了:“住在这里的人死了,所以,我们在这里短时间里不会被人发现。”
赵禾:“……?死了?”
巫靠在椅子上,在刚才激烈的痛感过去后,她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转而因为脱力变得苍白。
“嗯,死了。”巫闭着眼,调解内息。本命蛊是能让她自愈,一瞬间就恢复巅峰状态,可这也不是没有时限的。等时间一过,她身体这段时间受到的损伤,仍旧是要花时间休养。
“被我杀死的。”她说。
赵禾无意窥探巫的过去,尤其是在今晚听过了那么一个让人心绪难宁的冗长故事,她知道巫不可能随意shā • rén,那为什么shā • rén,仅仅是这个问题,似都笼罩着一层悲凉,她不想探究。
但偏偏巫没有停下。
可能是今时今日物是人非,又也许是触景生情,让她忍不住将心头埋藏了太久的往事跟赵禾分享了一遍。
“小姐可还记得当年大理国的王族在南疆大肆搜寻神女一族的漏网之鱼?很不巧,那漏网之鱼就是我祖上。按照时间推算,那位就是我的曾曾外祖母。当时她被大理王族捧为南疆圣女,身受大理国的供奉。南疆闭塞,我族并不知道几十年前被带到王都的族人都死于非命,祖上被封为圣女后,并不知道她在接受大理的供奉时,她自己也被标好了价码。
王族要摆脱诅咒,当然需要源源不断的圣女。可圣女一族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唯有开枝散叶,才能给他们准备充足的养料血囊。只不过王族运气不太好,第一任圣女刚分娩,便已有人快一脚迈过而立。神女血是阻拦不了阴差的脚步,但可能神女肉可以。”
杀一人,便能救一人,只要获救的人是自己,杀的谁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赵禾这时候真意识到不是什么苦难她都能接受的,至少说,现在她听见的苦难,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
不难想象,那位满心欢喜抱着婴孩等着丈夫归来的圣女夫人,是如何满目震惊地迎来了来自最亲密的人的致命刀剑。
“可笑吧?”巫睁开了眼睛,这些事情她花了不少精力才查出来。更令人胆寒的是第一个尝过了神女肉的王族贵族,真奇迹般地闯过了而立那年的劫难。
可王族们都还有后代,如何是好?自然是将神女肉冰冻起来,待到有需求之时,再服用。
那婴孩,自然是下一任的圣女。
永远被王公贵族们封尘的真相,新的圣女又如何能得知?只有当死亡来临的那瞬间,才知道自己从出生起,便已经被人暗中标好了价码。她的出生是算计,死亡也是算计。
赵禾沉默。
片刻后,她看着跳跃的烛火,眉眼沉沉,“明日,就明日,我们一起终结这场灾难。”
她这话话音不大,还带着少女的青涩稚气,可讲出来时,却又莫名让人信服。
大约,就是因为赵禾那身到此刻像是沉寂着等待着爆发的火山的气势,让人感受到隐隐的要荡平一切的气场。
巫早当她跟在赵禾身后,从蜀中至江陵时,便已决定了要相信对方。如今,她当然仍旧选择相信赵禾。
“好。”
当黑暗的外衣被曙光照亮,变成了灰蒙蒙的黎明时分,正坐在桌前打盹儿的赵禾猛然一个激灵,门外似乎有不少脚步声。
她睁开眼时,发现房间里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巫熄灭,整个房间里陷入黑暗。
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也传了进来,赵禾听了个囫囵。
“加强戒备!宫中有歹人闯入!”
“所有人都起来,一二队分别从东西方向清查每个角落每座宫殿,三四队从南北搜寻。”
巫就坐在赵禾身边,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看见赵禾醒来时,她拉过赵禾手心,写了几个字。
“这里是侍卫营,很安全,放心。”
赵禾心里一跳,这种时候,她脑子里忽然就有那么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白日里跟在王后身后时,意外听见的贴身侍女的那句话,“曾经勾引侍卫”。赵禾当然不相信这话,而眼下看来,巫跟对方怕不是什么血海深仇。
这种想法只活跃了一瞬间,赵禾就放下,转头考虑起来外面的追兵。
现在看来,她们躲在这里,也算是灯下黑。大约是发现了守在巫房门口昏迷的侍女,也可能是发现了昨日赵禾藏起来的影卫的尸身,反正不论怎么样,很快就会查出来她这个才进宫的侍女身份有问题。
赵禾伸手窸窸窣窣地在腰间那只防水荷包里摸了摸,正抬头想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一瞬,就听见宫墙外的信号弹的声音。
赵禾揉了一把眼睛,今夜她的眼中终于露出来第一抹笑意。
这是她和九娘的约定。
若是武安军能在夜里疾行百里抵达滇都,那就在到达外面的时候给自己白色的信号弹。眼下,赵禾看着在黎明中显得突兀的久久没有消散的白烟,便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当即,赵禾转头看着巫:“如果有侍卫过来,我们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吗?”
一旦她手中的信号弹放出去,那么势必会引来此刻已经变得警惕的王宫侍卫们,她和巫必须坚持到寒水居的护卫过来,不然,她让武安军兵临城下,还没威胁到大理国王室,反而被人擒住,让自己成为对方威胁武安军的人质,那就太可笑。
巫点头,经过后半夜的休整,她脸色看起来也不再那么苍白。
赵禾将手中的信号弹放了出去,红色的信号弹顿时在天空中炸开了花,还跟着刚才宫墙外的没有完全消散的白烟交相辉映那般,看起来嚣张至极。
九娘留在武安军跟前,而南越和一众寒水居一直在宫墙周围的护卫们,在看见赵禾发出来的这枚信号弹时,护卫们纷纷都动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黎明的街道上,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在滇都的这座王宫周围,这一刹那间,从四面八方都有人一跃而起,直接翻越宫墙,毫不畏惧那墙内墙外的侍卫,都纷纷化作了一把尖刀,直直地从各个方向,插入这王宫之中,路上遇见王宫侍卫,寒水居的护卫手中的刀就像是切西瓜一样,带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长驱直入,目的地都只有一个,就是赵禾的信号弹指引的位置。
灯下黑也总有暴露的时候,赵禾和巫在放出信号弹时已做好了准备。当房间的门从外面被踹开时,赵禾右手手腕上的腕针齐刷刷地射出一排,刚进门的侍卫首当其冲,十几根密密麻麻地银针,霎时间放倒了一排人。还有些许的漏网之鱼,尽数被巫夺过兵刃,成为巫手中佩刀下的亡魂。
赵禾和巫此刻配合得天衣无缝,来一茬的侍卫,她们联手便能收割一茬,这凶悍的程度,倒是让后面聚集而来的侍卫们看着面前的尸身血海,有些不敢向前了。
虽然这些侍卫们压根不认识此刻穿着侍女的衣服的赵禾究竟是什么人,可是面对着巫那张脸,不少侍卫都认出来这是他们大理国上下都受人尊敬的圣女大人。
可如今,这位圣女大人看起来再没了往日的和颜悦色,那拿还在滴血的佩刀的模样,活脱脱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
赵禾也注意到那些侍卫不断朝着巫那一处的目光,她这时候的小脑袋也很活跃,猜想着估计现在王宫的侍卫们也很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