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阳都快要落山时,赵禾这才从位置上站起来,动作有些不雅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唔”了声,冲着面前的老头拜了拜,颇为一本正经感谢说着感谢的话:“今日学生多谢老师指点迷津。”
老头先前还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此刻听见赵禾这像模像样的道谢时,却又变得万分不自在,哼哼了两句,“我可要说清楚了,这还不是为了你那什么震天雷的配方比例,不然我才不这么劳心费力,可别感谢我了。”
赵禾莞尔,她不说话,就这么笑着看着面前的小老头,结果自然是毫无意外,老头被她那双清透的双眸看得浑身不自在,别别扭扭道:“行了行了,我都累死了,先走了!”
赵禾伸手放在胸口,行着万福礼,“老师走好。”
等到老头离开后,在外面一直站着的黛烟才带着宫女进来替赵禾收拾书本,“公主,陈大统领已在外面等候您多时了。”
赵禾“咦”了声,有些意外,她飞快走了出去,果真看见穿着带刀侍卫服的陈素水站在院中。
“大哥?”赵禾提着裙子,走到后者跟前,“你找我?”
陈素水上午才跟在赵靖身后见了赵禾,这时候又来,是奉了赵靖之命。
赵禾一听是赵靖要见自己,“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跟阿爹商量。”
眼瞅着她从临安回来已一月又余,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也马山快要到了农忙月。这些日子赵禾虽然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学堂里,但每日也有寻那叫“姚年”的小宫女问话,得知在菜园中的秧苗长势极好,眼瞅着就要成熟。在上京的水稻成熟,那么在田庄的应该也差不多就在这时候了,赵禾琢磨着自己得亲自去临安看看。
没多久,赵禾跟在陈素水身边到了煮雪亭。
煮雪亭是一处湖心亭,冬日湖面被一层薄冰覆盖,亭内四面放下幔帐,架着小火炉,雪水烹茶,以此意境为名。不过如今初入夏,没什么煮雪烹茶的事儿,但能坐在这一方凉亭里,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凉风,倒也是一件惬意之事。
赵禾到的时候,赵靖已经命御膳房的人将晚膳都送了上来,全都是从前赵禾爱吃的。
赵禾笑眯眯走过去,“阿爹。”她喊道。
赵靖眼中露出一抹慈爱,“来了。”随后赵靖看着要站到凉亭外的陈素水,开口制止:“敏之,今晚一起用膳。”
敏之是陈素水的表字。
陈素水面上还有些犹豫,赵禾见状,不由直接将人拉着坐了下去,她笑眯眯说:“大哥,我们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啦,今晚就一起热闹热闹?”
陈素水有些无奈,却没有再反驳。
赵靖找赵禾自然是有要紧事,先前他让赵禾在紫宸殿的后殿听政,不过这段日子,他从未留过赵禾,那样子就像是完全忘了自家的小女儿在听政一般。但如今,赵靖偶然路过学堂里,听见今日上午赵禾跟成安老先生的那番对话,他恍然意识到,可能自己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真没有十足认识。
“今日跟着老先生学了什么?”赵靖问。
赵禾将放在自己大袖中的那一叠厚厚的澄心堂纸拿出来,交给赵靖,“唔,今日就跟老师讨论了一下如果我们实行科举制后,这些流程问题,还有一些小细节。只不过今日时间比较匆忙,我和老师也只能商量个大概内容出来,若是真有朝一日需要落实的话,可能还需要再细细打磨一番。”
赵靖只是粗略扫了一眼,眼中也已有些震撼,他看着自家咬着一块水晶丸子顾着腮帮看起来像是一只偷吃的仓鼠的女儿,“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赵禾不好意思笑了笑,“一些是我的主意,一些是老师的想法。毕竟对于科举,老师比我更加清楚。”
赵靖闻言,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他欣慰地看着眼前自己的女儿,先前他还有些后悔,早知当初会有这么一步,他从小就应该给赵禾请来这些大儒,教导赵禾治国之道。原本想着现在时间是有些晚了,可如今看见赵禾给自己拿出来的这一套流程,赵靖心中又是震撼又是惊喜。
他赵靖的女儿,分明就是有治国之才。
“好,好,好。”赵靖放声大笑,连说三个好字,引得赵禾注目后,赵靖开口道:“阿爹的昭昭,可真厉害。原以为那些朝堂上的争斗,你听着定觉得无聊,这些天阿爹没有找你,却是没想到你还是放在了心上。”不仅仅如此,还琢磨出来了这么一套完整的科举流程。
赵禾被夸得有些脸红,“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她的意思本是说这些都是后世很多教育者的经验,但显然赵靖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当做这些流程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成安老先生的功劳。赵靖后来知道成安老先生之所以会在今日忽然表明愿意为大昭效力,他心里更是自豪,这可不都是因为他家宝贝厉害的闺女吗?
“不论怎么样,这事儿昭昭是有一等功,阿爹都给你记着。”赵靖笑着说。
赵禾见状,趁着此刻赵靖心情好,好说话的样子,便凑到后者跟前,仰着头望着赵靖,又是期待又带着些许试探道:“阿爹,其实我现在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赵靖:“说吧,我们昭昭什么要求阿爹都必须满足。”
赵禾一笑,“我要出宫。”
刚才信誓旦旦保证要满足赵禾所以愿望的赵靖:“……”
他现在想收回刚才自己说的话可以吗?
赵禾才不管此刻赵靖是有多为难,反正她刚才可是亲耳听见了赵靖答应不论她提什么要求都行,“阿爹是同意的吧?阿爹现在都是一国之君,肯定不会言而无信的吧?”赵禾睁着自己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笑眯眯问。
赵靖:“……”
陈素水在一旁憋着笑,他日日跟在赵靖身边,见惯了赵靖总是严肃着一张脸,不怒自威的模样,却很难看见后者眼下这种郁闷至极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亲切。
“一定要出宫吗?”赵靖问,他还想劝说赵禾,“这宫中什么没有?你想要什么,阿爹都能派人给你寻来,何必自己出宫?再说了,上京城里跟京兆也没什么两样,从前在京兆时,你不是挺不喜欢出府吗?”
赵禾点头。
赵靖一阵欣喜,可下一秒,赵禾的话就让他直接愣住在位置上。
“本来我出宫也不是去逛上京的集市呀,我要去临安呢。”赵禾微笑着说。
赵靖:“……”
这可真不是一般的晴天霹雳。
“临安?”赵靖满脸不可置信,“你去临安做什么?”
赵禾:“马上就是五月农忙月,地里的庄稼都熟了,先前在临安外的一处庄子,有我种的粮食,我得去看看。”
这解释,再一次让赵靖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