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必没反应过来赵禾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在听见赵禾这话时,他已经下意识开口:“我没事。”
赵禾皱眉,她也看见沈必手中的那把剑,但显然两人就这么挂在半空中不是什么太美妙的事,就冲着沈必现如今的体力,悬挂在山体旁,也不可能是长久之计。
赵禾听着崖上的声音渐渐消失,她估摸着这时候那群人不是分开去找九娘和南越她们,就是准备去搜寻崖底。既然如此,她和沈必现在应该是尽快到达崖底。不然等到上面的追兵先一步到了下面,等待着她们的可不就是天罗地网,她们也再难逃出。
一想到这里,赵禾便已从怀中拿出了一枚夜明珠。
接着手中的光亮,赵禾伸手朝着下面照了照,观察着高度。
只不过夜明珠发出来的光亮实在是有限,赵禾也不能太肯定,她干脆伸手直接将手中的夜明珠朝下一扔。
小小的珠子没多久就落了底,发出一声几乎让人听不见的落地声。但却很明显能让人看清楚它的位置,从现在赵禾和沈必悬挂的高度看起来,下面好像也不是很深。
赵禾抬头看着沈必,试探道:“不如,你把我扔下去?”
她倒是能接受自己赌一把,嗯,赌一把不会被摔死。
沈必在听见她这话的下一刻,就已经皱了皱眉。随后在看见赵禾刚才扔下去的夜明珠时,很快沈必在赵禾压根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率先收了剑,他伸手紧紧地抱着赵禾,运着轻功,从半空一跃而下。
显然这高度虽说没有万丈悬崖那么恐怖,但也绝对不是凭着轻功就能从容着陆的。当沈必感觉到失控感传来时,他反应很快,抱着赵禾瞬间调转了方向,让赵禾整个人都趴在自己胸口上。
当摔在地上时,沈必没任何意外地直接作了肉垫。
若是放在平常,这点小伤沈必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是他本来就受了伤的情况下,这一摔,沈必没忍住闷哼出声。
赵禾也没想到跳崖竟然这么刺激,她被沈必牢牢地抱在怀里,只觉得胸口被硌得有些难受,当耳边传来沈必的闷哼时,赵禾赶紧起身。只不过那双撑在沈必胸口的小手,却变得有些无措。
“沈必?沈必?”赵禾见跟前的人双眼紧闭,她不敢随意乱动后者的身体,只好轻声在沈必耳边唤道。
沈必这一摔,是把他自己摔得有点发晕。当耳边传来低低的带着急切的熟悉的呼唤时,沈必睁开了眼睛。入目第一眼,沈必看见的便是赵禾那张焦急的失了往日淡定的小脸,他想冲赵禾勾勾唇说自己没事,但身体的反应比他想安慰赵禾的话来得更快一步,一张口,沈必没忍住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赵禾在这时候真是慌了神,她不是没见过鲜血,但看见别人的,和看见自己熟悉的人流血完全是不同的心情。她伸手拿着手帕就要去擦沈必的唇角,眼眶里霎时间就蓄了泪珠,滚滚掉落,“你,你还好吗?能,能起来吗?”
她不哭还好,她这一哭,沈必哪里见得了她的眼泪?身体上各种伤口带来的痛,还不如赵禾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来得痛。
沈必忍住嗓子眼里蔓延上来的那股腥甜,深吸一口气,运气平复了此刻在胸腔里翻腾的血液,勉强从地上坐起来,冲着赵禾笑了笑,“我没事,公主别哭了。”
哭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赵禾不太相信,“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没事?你本来就受伤,还逞强做什么?”在刚才赵禾不是没有感觉到沈必的强势,若不是后者将自己垫在她身下,哪里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沈必看着赵禾脸上晶莹的泪珠,心里像是被人用手揪住了一般,他有些无奈,他不是逞强,他就是见不得赵禾受伤,尤其是在自己眼皮下受伤。抱住赵禾,完全就是他本能反应。可这些他要怎么跟赵禾解释?
“我没事。”沈必开口说,他有点想伸手擦去赵禾面颊上挂着的两滴眼泪。虽明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这一瞬间,沈必也顾不上那么多规矩,脑子里蹦出来这想法时,就已经伸手放在了赵禾的脸蛋上,“我真没事。”沈必又重复了一次,“公主别哭。”
赵禾气闷,但眼下这情况又不可能真跟沈必生气,何况此刻在她心头,对于沈必更多的是担心。
“我没哭。”赵禾声音还带着哽咽,可说出来的话偏偏倔强又固执。她主动伸手放在沈必腋下,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想要将沈必托起来。
沈必失笑,他这么大的个子,就只靠着他家公主这样的小身板怎么可能被扶起来?
微微暗中用力,沈必从地上站了起来。只不过刚起来这瞬间,他还是没控制住,身形晃了晃。
赵禾皱眉,“先找个地方我看看你的伤。”
就在赵禾说这话时,头顶猛然传来一声信号弹爆炸的声音。
“怎么才放?”赵禾抬头,看见那抹熟悉的颜色后忍不住嘀咕着,先前在山洞时,她就已经将腰间的荷包塞到了九娘手中。来之前并不知道与君山里还有这么多杨鸿杰豢养的私兵,不然她肯定说什么都要带更多的官兵直接来围剿。
在赵禾的计划中,九娘和南越应该很快摆脱追兵,然后跟张军等人汇合,放出信号弹,再过来营救自己和沈必才对。可偏偏一切都发生了偏差,自己和沈必也落到眼下这境界。
赵禾这一次可不敢再赌,万一她觉得九娘和南越肯定会在杨家这些私兵之前找到自己和沈必就在这里一动不动,结果最后等到的是黄泉路,她不如以头抢地算了。
赵禾扶着沈必朝与君山的外围走去,她现在才看明白眼下这地形。原本她们去与君山时,就是上山的路,先前她们到的入口,那地方只不过是因为常年有铜矿的工人出入,人工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于是在视觉上就给了她们是在山脚的错觉。实际上她们抵达的入口,应该是与君山的半山腰,所以在两山峰之间,刚才她和沈必逃出来的那块空地后面,是一处断崖。
幸好这也是半山腰,若真是从山顶摔下来,赵禾可不觉得自己和沈必还能这么幸运。
山脉附近多有水源,赵禾在扶着沈必朝与君山外围走去时,她那双天生就异常灵敏的耳朵听见了流水声,赵禾脚尖的方向一转,便带着沈必先朝着水流的方向而去。
即便是沈必现在已经非常努力不让赵禾负担自己身体的重量,但眼下他伤势过重,就算是心里想,身体的反应却是很诚实,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注意力让自己完全不倚靠着赵禾行走。
而对于赵禾来说,扶着一米八好几的大个子成年男子,她本身也不是什么体力出奇优秀的选手,没走两步,赵禾已感到后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她是将沈必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头,架着沈必朝前走,此刻赵禾也感觉到自己那细细的瘦弱的肩膀,像是快要被压垮了一般。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是咬了咬牙,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一步一步朝着流水的方向而去。
沈必个头很高,赵禾虽然不算是什么娇小的少女,但跟他相比起来,就显得很小一只。何况现在两人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沈必将赵禾抱在了怀中。
赵禾是一门心思想架着沈必走到水边,哪里还能留意到这一点?
可是沈必却不同。
沈必此刻浑身虽是使不上什么力气,脑子里却还算是清醒。尤其是当耳边传来赵禾变得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香味,都让沈必觉得不自在极了。他想让自己离赵禾远一点,但身体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他离开赵禾,一时间沈必急得脸色发红。
不合规矩,沈必脑子里终于把这几个字捡了回来。
赵禾将沈必扶到了水边时,她从袖口里又摸出来了一枚夜明珠。
事到如今,赵禾发现自己还忍不住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看来出门多带一点之前的东西总归是没错的。”先前扔了一颗夜明珠探路,又没能找回来,现在她身上还带着一颗,正好用来照亮。
不过当赵禾将手中的这颗夜明珠举到沈必跟前时,看清楚眼前的人身上的伤口,赵禾不由吸了一口气冷气。
先前沈必在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腰间被滚烫的鲜血浸湿,她就猜到了沈必受伤。但当真正看清楚沈必受伤的地方时,赵禾眼睛还是没忍住狠狠地跳了跳。
原本赵禾以为沈必受伤的只有那只开始他被人砍到深可见骨的手臂,但现在赵禾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必腰腹间被撕开了一条巴掌长的刀口,因为先前沈必抱着自己,她感受到的湿意可不仅仅是沈必手臂上的伤口迸***的鲜血,还有贴着她的身体的沈必腰间的伤口,那一处可一直都没能止血。
赵禾心里那种慌乱的情绪瞬间又浮现上来,“乱来。”赵禾低声道。
不过这一次,不管怎么说,她再也没有像是刚才才摔在地上起来时,对沈必凶巴巴吼出声了,只是低着头,很小心地将沈必腰腹上几乎要跟粘稠的血液贴在一块儿的衣服撕开。
赵禾的动作很轻很轻,她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让沈必受伤。
被乌云藏起来的月亮像是知道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一般,很是贴心地从乌云身后跳了出来,将皎洁的月色铺满到大地上。
赵禾拿着手帕,蹲在水流边清洗。这上面的帕子本来就沾了不少血迹,眼下被水一冲,那浓郁的血腥味又充斥了赵禾整个嗅觉。
这味道并不好闻,赵禾忍住从胃里的翻涌,很快又走回到沈必身旁,她没多言语,直接蹲下来,拿着帕子去要去擦拭沈必腹部的血迹。
沈必忍不住一个哆嗦。
赵禾跟他距离这么近,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赵禾咬着唇,抬头,“很痛?”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但这种事情赵禾的确不太擅长,她眼神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懊恼,这都是怪自己太笨手笨脚。
沈必咬着牙摇头,“没有。”他现在身上的痛感好像已经进入被麻痹的状态,或者是痛得麻木,所以赵禾在清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时,沈必并没有觉得有多难以忍受。他浑身一震的原因,只是因为赵禾柔软的指腹触及到他的腹部,刚才赵禾还在流水中洗了手帕,手指尖还带着凉意,这种触感,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当在这时候,沈必迎上赵禾担忧的目光时,他心里忍不住唾骂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他脑子里都还在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