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所有的动作都静止。敷非长老歪着头,很仔细地看着镆铘剑的剑尖,脸上的神情,极为古怪。镆铘剑的剑尖就夹在他指间,孟天成的目光,也盯在剑尖上,同时,也盯着他的手指。
没有人看得清这两根手指是如何夹住镆铘剑的,连孟天成也一样。他只是忽然发觉,镆铘剑忽然就不受他控制了。然后,这两根手指才出现。他的脸色变得深沉起来,眼中神光不见了。
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凝聚起来,深藏在眼间最深处,等待爆发。
敷非长老忽然收手,转身重新在香案上拿了一条鸡腿啃着,笑道:“果然是好剑法。老头子碰见镆铘剑,就没有好事。你这孩子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孟天成缓缓将剑归鞘,依旧背在背上,道:“在下此来,只是想让三位前辈看一样东西。”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物,上前放在香案上。
他放的,是香案上唯一一片洁净的地方。敷非长老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地上躺着的敷疑、敷微二老,也站起身来,三人尽皆面容肃然,盯住此物。
这是一缕乌黑的头发,看上去没有太特殊的地方,只是太黑,太浓,纠结盘曲,又宛如一条极细的毒蛇。敷非三老凝视着,突然叹道:“她又重出江湖了?”
孟天成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样的问题不必回答,他也并不是个多嘴的人。敷非长老脸上阴晴不定,道:“她说了什么没有?”
孟天成道:“她说,若是三老还记得她是谁,就将昊天令交给我,并请一月后至嵩山一行。”
华音阁的建筑基本上呈圆形向四周辐射分布。中间以阁主居住的虚生白月宫、议事用的丹书阁、司礼用的大成殿构成的三角为中心,往外是东部苍天青阳宫、西部均天太初宫、南部炎天荧惑宫、北部乾天玄冥宫,再往外是各宫下属的弟子居住区,这一区外面就是各种机关耳线,防御工事了。基本上华音阁的人事也就按照这个局势安排。阁主之下分日、月、星辰三派,日则是东、西、南、北四宫弟子,分别以苍天、均天、昊天、乾天为名,司医护、刑杀、外事、内政四事。除了四天令回归这样的大事外,卓王孙很少出他的虚生白月宫。至于阁主想的是什么,却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今天也不例外。卓王孙仍然一身麻衣,负手立在宫正中的公步厅的中央,看着四周澹荡的春光。似乎这天地间玄妙无极的元理,就盈盈浮于一瓣瓣将开已开的花朵之上,和那天边微微流动的云彩中,等待卓王孙目光的采撷。卓王孙默然站着,连神采都不变动,似乎自混沌初始,他便如此站立,又似乎他本身已经跟这流动着的天地元气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共和,自身的意识早就进入到不可知的空间里去。
突然靠窗的金铃响了一下,卓王孙目中光芒一闪,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低头进来,跪下道:“启禀阁主,秋姑娘有请。”
卓王孙眼中光芒闪烁,正用自己的神识,将四周的清空秋色转变为充盈的杀机,天地之间的一切脉律似乎都被他控制,正从柔和而变为无所不催的凌厉。
他并没有回头看这个温顺害怕的小姑娘,却依然感到她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她也感受到卓王孙这令万物战栗的杀意,但却早就失去了抵抗的意识。卓王孙猝然合眼,道:“你起来,前头带路吧。”一语说完,小姑娘只觉压抑于心头浓重的死亡的感觉瞬间消失,急忙答应了一声“是”,又行了一礼,方才站立起来,低头侧身慢慢向前面走去。
阁主之下分日、月、星辰三派。日则是东、西、南、北四宫弟子,分别以苍天、炎天、昊天、钧天为名,司医护、刑杀、外事、内政四事,绝大多数为阁中男弟子领衔,是华音阁最为正式的编制。月派则全都是女子,直属阁主管理,就仿佛皇帝身边的御林军,在阁中享有特殊的地位,相比日派丝毫也不相让,有时亦可兼领日派之职。日月两派弟子并不一定居住在华音阁中,如琴言楼心月则常年驻守分舵。星派则是华音阁所网罗的天下奇人异士,人数虽然众多,却没有一定的职司,而且除了阁主以外,再无人知道他们如今的名字、身份、面貌,其中还包括几个当年令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魔头。华音阁声势浩大,垂数百年而不朽,人物鼎盛不能不说是一个原因。
虚生白月宫跟四天宫的交界之处便是月派弟子的居住之所,每一居所都似乎是个大花圃,比如相思的荷花,琴言的牡丹,楼心月的蔷薇。但最负盛名,也最绚丽的,却是下弦月主秋璇的海棠圃。圃中一色都是大红的花种,当八月中,满圃秋棠花开,繁彩蔟锦,几若行于云上。但今天走近海棠宫,却连一朵的海棠都看不到。几百树海棠都是光秃秃的,绿叶仍然迎风向人,那几千朵花却不知去向。
卓王孙皱了皱眉,带路的小姑娘又跪下道:“秋姑娘请阁主一个人进去,请恕婢子不能带路了。”卓王孙点了点头,衣袖带开宫门,行云流水般进了去。
秋璇最喜红色,宫中一切装饰,都以红色为主。卓王孙只将之归为怪异,倒也不怎么干涉。今天一走进来,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连青色的院墙不知被什么颜料涂成了大红的血色,还有种甜腻的气味传来,看上去诡异之极。
院中一片花海,几千万朵剪下的海棠花堆成了个很大的花床,秋璇侧卧其上,一身水红的绸装,大半都没入了花瓣之下。她一手微搭胸前,玩把着一只琥珀杯,一手枕于香腮之下,懒洋洋的支向前方。更有意无意从裙下花上露出一截胫骨丰妍,粉雕玉砌的素足,真是海棠含露,春睡未足,无一处不撩拨人的无限情思。
她看到卓王孙皱眉的样子,脸上笑容更甜,招手道:“请阁主过来。”卓王孙也没说什么,走过去坐在花床上,秋璇半喜半嗔,纤手支颐,轻轻叹了口气:“等了好久,还以为阁主不会来了。”
“丹书阁接苍天令,只有你不曾去。”他淡淡的道。
秋璇笑出声来,轻轻舒了下腰肢,轻轻道:“病了,怎么能去。”
卓王孙冷冷注视着她,道:“病了?什么病?”
秋璇顺势将满满一杯的酒递上来。那酒色也正如秋璇的衣衫,红的诡异无比。卓王孙看都不看,一口饮尽。秋璇附在他的耳边,腻声道:“一种让太昊清无之阵完全失效的病。”
太昊清无之阵,是华音阁四重防御之一,也是太古以来,最为著名的蛊毒之阵,在《蛊神经》中排名第一,却已失传江湖数百年。华音阁多方搜罗,方才保留一脉,又经过数十年的研究,才让之能重新运转。这个阵法,既是华音阁守卫的重要关卡,也是阁中的不传之密,更是四重防御中最为核心的一部分。其中布满奇蛊异毒,相生相克,威力无比,甚至可以到了生杀自如的地步。而阵法随星象运转,毒性也变化不定,敌人一旦踏入,绝难生还,更不要说破解了。而蛊阵的解法,只有每一任阁主以及负责此阵运转的人才会知道。自宋末太昊清无阵开始运转以来,从没有被破坏过,而此阵一破,就说明敌人已突破了最后的防线,数百年来,号称武林禁地的华音阁如今竟被人侵入了核心,此事何等重大!秋璇作为阵法守护者,自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