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海港,他们的旗杆上挂着海盗的头,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了。不过,贵族拥有额外的体面,他们往往能拥有恰当的死亡方式,就算是敌人也不会故意毁坏尸体,太太们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士官们身上。
黑奴——贱民、流浪者,他们被这样对待是合乎常理的,但买活军的行为,让她们不得不认识到这样一点——买活军完全不在乎欧罗巴对待贵族的传统,买活军看待他们就和看待一条拦路的狗一样,会献媚的狗得到肉骨头,拦路的狗就只有这样的下场,被一棍子打死,然后吊在港口,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不听话的狗的下场。
她们对于未来感到很绝望,有些人甚至想要就此服毒,换得个有尊严的死法,毕竟,买活军连男人们都不尊重,又怎么会尊重女人们呢?她们都知道军队是如何对待女性战俘的——壕镜是个小岛,又挤满了风月女,哪怕是最封闭的太太也听到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男人扎堆的地方,这些多少占据了特殊地位的弗朗机军人,对没人管的伎女可以非常残忍。而买活军又比这些弗朗机军人要更残忍几倍,可以想象,今晚当他们都闲下来之后,女战俘营里会发生怎么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但是,寻死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她们难以找到机会,连衣服都是买活军的女兵进屋去取的,她们只能在同伴们的见证之下,在门厅里快速地换上衬衫、西裤,胸衣被完全抛弃了,因为胸衣和束腰都勒得太紧,穿上是完全无法做活的。
这些太太们现在看起来,几乎和仆妇们没有两样了,甚至还要有所不如,她们伤心地啜泣着,被买活军的女兵们带回俘虏营,但好消息是,大多数弗朗机女人都换上了衬衫,解开了胸衣,这让她们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特别。
现在,俘虏们已经开始干活了——厨娘们去做饭,剩下的女人们开始做女红活,第一个任务就是为他们所有人缝制囚服和买活军式样的胸衣——她们的胸衣是背心式的,料子很有弹性,可以把胸脯牢牢地裹住,让女人们干活时没有后顾之忧,但又不会紧到妨碍呼吸的地步。
男俘虏们则被派去做苦活,搭建帐篷,拆掉屋子,尤其是贫民区的窝棚,那里本来是伎女和黑奴们杂居的地方,买活军现在要把它们全部拆掉,并且现场勘察地形,划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区域,他们让弗朗机人去挖一个大坑,这在军官们之中引起了恐慌,弗朗机人以为自己要被活埋了,但还好,买活军没有吓唬他们,只是解释说这个地方要做‘化粪池’,是一个倾倒粪便和堆肥的地方。
买活军的城市规划是很有名气的,这年头凡是大城市,很少有不脏污的,但根据弗朗机商人的说法,云县是‘世界上最清洁、最繁华、最卫生的都市’,军官们虽然没有见过云县的模样,但他们看到图纸,明白自己要修建的是城市卫生设施之后,便不吭声了,一些人开始挖坑,一些人开始划线,做挖下水道的准备。黑奴们也很快加入了他们。
这些黑奴们,现在是喜气洋洋的了,他们由朱利安带领着,也划分成了好几支队伍,有些来干这些体力活,有些帮着买活军打扫战场,有些人在码头善后,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旧主人们炫耀着自己的新身份——光荣的自由民!
“去哪里都可以,想回故乡也可以,想要留在壕镜也可以,想要前往云县,如果通过考核了也可以!”
他们挺起胸膛骄傲地说,“只要能遵守买活军的规矩,我们去哪里都可以!干活也能收到报酬!一天20文,包一顿饭——和报纸上的广告一模一样,买活军对我们就像是对自己的子民一样好!”
黑奴们当然是没有自己的工资的,虽然主人们会给他们一些赏钱,数目或许不低,但这和工作的报酬是两回事,这些黑奴们许多人都已经抛弃了教名,抛弃了他们的移鼠小像,仅仅是一个晚上,他们就重拾了自己的土著名字,并且拥有了全新的梦想,有些人想回到家乡去,有些人则还是情愿在壕镜干。
他们喜孜孜地把买活军发给他们的小包裹背在背上,一有空就拿出来珍惜地翻看——薄薄的课本、炭笔、小本子,这是扫盲班的教科书,也是这些黑奴第一次拥有了受教育的权利,在此之前,虽然也有聪明的黑奴能认字,但他们毫无例外都是跟着主人偷学而成的,一个狡猾聪明的黑奴,尽可以模仿绅士的全部举止,但他们模仿不了一个贵族受到的全部教育,仅仅能学到皮毛,甚至在一些严厉的家庭,偷偷看书的黑奴可能会被处死,这是一种不安分的表现。
但现在,买活军让他们去上扫盲班,就像是让弗朗机俘虏也上学一样,所有人毫无例外,都要学会汉语拼音,会说汉话,“如果你对我们没有用,那你就没有待在岛上的资格。”
这是一句很恐怖的话,因为人们没有离开岛屿的办法,唯独的办法就是游离岛屿——这也意味着死亡。所以俘虏们很快就明白过来,不想死的话,就只能拼命干,拼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