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墓碑7
远远的在屏幕中看到,潼恩已经觉得牧钧的伤口恐怖到不行,等他走进,看到那几乎是被腰斩的上半身,竟是产生生理性的干呕。
——那已经不能够被称为伤口了。
皮肤和血肉条条缕缕,像是被直接撕开,一摊肉泥混在一块,被血液覆盖,被撕裂的身体犹如一片破布,没人能够想象牧钧在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事。
潼恩打开药箱,想要简单处理,可他根本无从下手,伤口实在太大了,他对于医疗的了解仅限于简单包扎而已。
“怎么办啊……”潼恩苦不堪言。
附近难民的抢夺声听得他无比心焦,那位叫梅克洛克的女人还活着,难民们再饥饿,再丧心病狂,也不会真的去砍/杀活人,所有人都明白砍/杀第一个活人的后果,所以他们心照不宣的从未开过这个头。
难民们的目标只有那一排尸体。
而潼恩这里也并不安全。
一位奄奄一息的牧钧,还有他手中的医疗箱,如果被拿着武器,已经抢疯眼的难民们发现,他们同样无法轻易脱身。
心焦之际,向南拿走他的医疗箱:“我来。”
他和司灼两人配合,上止血药,捆扎绷带,处理得有条不紊,简单处理完牧钧的伤口之后,潼恩带他们从另一条路回到教堂。
路上,他们经过一条极长的漫步道,金属制成的植物屹立在道路两旁,像是被定格在某一个瞬间一样,停摆不动。
潼恩看习惯了,他没有往植物身上多看一眼,他背着牧钧,专心往教堂跑去,在踏入教堂门的那一刻,牧钧忽的猛咳一声,身上的血溃流而出,刹那间染红了绷带。
潼恩的手上也沾了血,他原地将牧钧放下,可在这之后,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再做什么。
牧钧的伤实在太严重了。
向南眉心紧蹙:“我们需要休克治疗,可是现在完全没有仪器,呼吸辅助机也没有,药物只有简单的止血药……”
“先输血吧。”司灼在医疗箱看到一根输血管,不管输血有没有用,至少能够让牧钧再支撑一段时间。
司灼将一边针头插入自己的血管中,向南没有阻止司灼,替牧钧连接上另一边,调节压力器,红色的血液从针头涌进输血管道之中。
向南小心翼翼为司灼贴上医疗贴,固定针头,一转头就看到潼恩则是不要钱一样把药往牧钧受伤的地方抖。
向南:“你还是那个一见面就偷东西的潼恩吗?”
“那不一样。”潼恩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即使他知道,不论他倒多少药或许都不会派上用场,“我能共情到他的绝望,我也经历过……”
他同样是被从白塔中赶出来的人。
看到牧钧,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像动物一样被丢在路边,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不怀好意,要么在看食物,要么在看及时行乐的工具,他身上的伤太重了,他无能为力,更无法自救。
感受自己生命一点点流逝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
只是这一回,牧钧的伤比他严重得太多。
抖干净手里的药,潼恩像是浑身能量都用完了似的,呆滞的看了眼已经空了的药瓶,然后坐在原地,紧紧蜷起膝盖,怔怔望着牧钧。
教堂一片寂静,金属神像的目光向下看去,同为金属的信徒雕塑上,落在狼狈不堪的四人身上。
他们没有更多的事情能做。
司灼的血通过输血管,源源不断的灌进牧钧体内,司灼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向南知道,不管输再多的血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司灼也知道。
可他并没有停止,向南也没有让司灼停下来。
他静静陪在司灼身边,轻轻搂住他:“司灼,你们是认识的?”
“嗯。”司灼说,“白塔里的朋友。”
白塔——那座冰冷的、高耸入云的建筑,那座用于庇护人类的建筑。
“为什么?”向南问,“为什么白塔会将人赶出来?”
这个问题,向南并不是问司灼,他问的是一旁的潼恩,司灼现在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说话。
潼恩偏过头,看向向南。
比起司灼,向南才是更加与这个时代、与自由城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但这几个小时,足够看出来一个人身上部分特制。
比如,向南他太干净、太纯粹了。
他的身上看不到停摆时代应该有的麻木,也看不到末日里会出现的沦丧,他就像生活在自由城和白塔之外的——那片早已经被迷雾笼罩的、被丧尸占据的另一片世界。
而向南的目光,永远会看向司灼,和他不一样的,并不是对于艺术家的崇拜,也绝对不是像他所言的,在野外救与被救的关系。
还有更多的、发自内心的、无法掩藏的情感。
具体是什么,潼恩说不出来,他也没有去探究旁人内心的喜好。
他依旧蜷缩在那,回答了向南的问题。
“与其说白塔是居住地,是庇护所,不如说,白塔是一座运作精密的仪器,为了所谓的让人类火种延续。”
“伊迪斯,白塔中央总控系统,白塔的一切被他控制,由他调配,包括物资,包括人类。”
“他会根据一套算法,计算出每一个人的价值,让他们付出同等价值的工作,得到相匹配价值的资源分配,每一个人像是精密的齿轮和零件一样,以某种近乎于机器的方式,创造价值,维持白塔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