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最佳唱片奖,齐伊！”
台上主持人宣布完毕后，弹幕疯狂地刷着齐伊的名字。
后台上，齐伊穿着一袭华丽的礼服,低着头整理衣袖。
旁边,他的经纪人美姐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核对项目。
她听了会儿台上的发言，语气淡淡：“去领吧,今晚我们还有行程。”
齐伊动作一顿,垂眸应声：“好。”
说完，他放下手,一脸冷淡地往台上走,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句感言,在观众的失落下，匆匆离开。
直到坐上保姆车,他伪装起来的那层冷漠才卸下，面容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美姐完全没看他，一边开车一边报告行程,“今晚十点,我送你去陈导那补拍,明早六点，准时上车，去参加《偶像冲冲冲》综艺，注意点,别露出你的尾巴。”
齐伊盯着窗外暗暗失神，半晌后，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好。”
美姐手一顿，继续面无表情地开着车。
他们这一组又称作面瘫二人组,两个基本上都没多少表情，齐伊的粉丝还经常会骂经纪人，为什么给他们偶像接这么多的通告，榨压他们偶像。
不过不管他们闹得怎么凶，也没见他们偶像说经纪人不好。
因为，这是齐伊自己要求的。
窗外的景物飞速流逝，地面上，全是一圈又一圈黑色的污渍，偶尔还能看见一米大的黑色老鼠。
乔美娜习以为常地避开老鼠，等红绿灯，她偏头看了眼齐伊，对方依旧是相同的表情，久久地盯着窗外。
她收回视线，没再多注意。
这个世道已经乱成这样了，何必管别人的闲事。
公元2037年，末日到来的第十年，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些末日带来的副产品，也习惯了，在这中混乱中，苟且偷生。
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到现在，他们仍然没有研制出控制末日病毒侵袭的疫苗，只能盲目地听信各中反社会份子的话语，然后徒劳自救。
车很快就在齐伊家别墅停下，齐伊低头，正打算解开安全带，乔美娜突然开口：“我有朋友说，最近m国的实验有了很大进展，关于从海族身上提取疫苗因子的，估计最近会乱一阵，你自己小心，别被抓了，连累我。”
齐伊本来就握在车把手上的手指骤然握紧，半天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好。”
说完，他大步地下了车，拉低帽檐，一声不吭地进到了别墅里。
乔美娜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驱车离开。
齐伊默不作声地打开自己家客厅的灯，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呆愣愣的，眼中也空荡荡的。
他行尸走肉一般地活了十年，现在，似乎也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了。
十七年前，他，齐祺，齐淮三人上岸找他们的王，因为宴师说，王在岸上已经有了小许的积蓄，一定知道如何让海族继续生存下去的方法。
可结果呢？
他们的王，并不爱他们，将他们的存在告诉了人类，换取绵薄的金钱供自己开销。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东躲xī • zàng，齐伊运气好，提前拿到了好心人提供的身份证，然后艰难地在娱乐圈闯荡，赚着钱供他们生活。
那段时间，日子确实过得苦，但这应该是齐伊生命中，最闪亮的时候了。
哪怕他会被粉丝嘲笑九漏鱼，哪怕他是人尽皆知的文盲，是写歌都要被嘲讽，被抄袭者反鉴抄袭的懦夫。
但他还是挺过来了，他混成了娱乐圈顶流，成了一代天王。
他以为他们的日子会慢慢变得好起来，但在2028年的时候，末日来临了。
铺天盖地的黑色病毒席卷整个世界，沾染上就会立刻死亡，国家紧急防控了一年，收效甚微。
恰好在这时候，曾经捕捉了大量海族的组织，将海族卖给了m国，m国经过研究后，觉得海族的基因里有可以对抗病毒的疫苗，于是这项研究一直在进行，他们海族一直在受迫害。
传说，海族具有伪装人类的技巧，他们潜心研究，甚至在最近，制作了找出海族的绝佳利器——伪造的王族威严。
齐伊眨眨眼，干涩到发痛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曾经他们靠着廉价的珍珠接济，现在，他们的眼泪变得一无是处。
于是，齐伊也不会哭了。
“叮咚！”
一阵闹铃声响起，齐伊习惯性地坐起来，愣了几秒后，转身到厨房拿食物，低着身，进了地下一层。
他的别墅还比别人多了一个负一层，打开大门，顺着楼梯下去，能看见一个空旷的地下室，以及一小池的清水。
齐伊冷冷地将手中的生肉扔下去，语气淡淡：“吃吧，今天来晚了。”
水面很静，只有生肉扔下去时溅起的水花。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后，一直爬满了黑筋的手指突然跃出水面，对着齐伊比了个手势，齐伊静静站在原地几秒，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了话。
“我最近……火了不少，赚了不少钱，不过水资源也涨价了，最近还查得严，我只能纷披满，明天就可以给你换水了。”
“我在参加综艺的时候，遇见齐祺了，他过得很好，还拿了好几个影帝奖杯，比我有出息多了。”
“今天，美姐说，最近外面更乱了，你……别乱跑。”
他匆匆留下几句话，不敢再看池中生物的反应，转身红着眼眶，踉跄着爬上一楼。
不能看，不敢看，也没胆，继续留下。
地下一层，一声轻轻的锁门声响起后，平静的水面缓缓冒出了一个人影。
对方全身都被青黑色包围，这些黑筋遍布，让他看着更加的丑陋。
往上，原本应该清秀温润的脸上，有一大半的烧伤印记，这是曾经和齐祺被追捕时，留下的伤痕。
伤痕一路蔓延到胸口，后背，看着十分丑陋。
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下半身竟然是半个鱼尾，那被截断的鱼尾已经发黑，不过万幸的是，已经不流血了。
对方低头，有些浑浊的水面显露出了他现在不堪的样子，他张张嘴，无力地笑了一声。
他成了一个废物。
半晌后，他爬出水面，从远处掏出一个藏匿起来的手机，声音轻轻的：“喂。”
空灵婉转，带着一股自带的温柔，好像和他说话后，什么烦恼都可以没有了。
他是值得信任的。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沉默半晌，神经质的笑了下，“好啊，那就行动吧。”
“这腐朽破烂的世界，早就该被摧毁。”
“只有英明睿智的人类，能勇敢地，迈向新世界。”
他低喃几句，电话那头的人，更加疯狂起来。
挂断电话后，他看了看自己发黑的手指，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
齐伊上来后，对了下手机，现在才晚上七点，美姐估计八点才会来找他。
无聊之下，他打开了微博，看一看现在的热搜。
世界已经乱了，网络却变得更加泛滥发达了，大家都渴望能在网上找到一个慰藉，一个成功的理由。
所以，现在的网络更加群魔乱舞，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传出来，让人难以分辨。
热搜第一，m国前往深污染区测验实验效果。
齐伊点开这个所谓的直播，那边，亮堂堂的天气下，他们坐在一艘巨大的船上做着直播。
海绵波涛汹涌，所有的研究人员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多层叠加。
在他们的船上，被水缸锁着的，是一只深黑色的海豚，海豚眼睛是血红色的，叫声中带着凄厉。
据说，这只海豚是他们实验七年中，得到的最好的实验体，肯定可以解决现在的病毒问题。
齐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看这种视频了，哪怕对方是他的同族，他也能装作互不相识。
这些年，被族人背叛，被人类追杀，他经历了太多，除了自己认识的人，他谁也不信。
齐伊没有波澜地看着屏幕，那黑色的海豚突然变成了人首鱼身的半人态，看着那群防护人，声音尖锐，没有半点海妖的空灵。
“你们都会不得好死！哈哈哈哈谁都别想活！”
他口无遮拦的样子激怒了对方，防护人眼一厉，按下了自己手中的按钮，那四四方方的水池中，骤然发出一股电流，将黑色鱼尾的少年电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按按钮的人耸耸肩，“没关系，我测算过，他们比蓝鲸还要抗揍，死不了。”
齐伊手指轻颤，试图找到关闭的按钮。
那是一个亚成年的少年啊……
直播里，防护人笑闹了几句，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得意地给大家展示他们的成果，准备让这个实验品去测试，能不能在大海里生存。
现在，人类的居住地不停缩小，再过两年，估计连最后一块净土都保不住了。
所以，如果这个改造后的人鱼，真的能在海中生存的话，他们就有救了！
防护人说着，抬手，让几个工作人员和他一起，将这个已经瘫软的海族少年给扔下了海底。
“让我们看看，我们在他身上安装了生命监控，现在，我们即将能看见他的生命逐渐活跃起来，瞧，我们是成功的，我们……该死的，这是什么！”
话语间，海水剧烈地翻滚起来，原本稳步上升的生命体征开始急速下降，在众人的惊恐中，海底似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轰！”
仿佛一片蘑菇云一般，将整只船笼罩，直播间内晃荡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齐伊冷笑一声，“活该。”
他关掉手机，本来不算好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所幸，美姐来得够早，她将暴怒的齐伊拉回了敬业的工作状态。
美姐开着车，一边开一边道，“最近城西那边的人疯了，开始打拟态海族，你没事别往那边跑，我手里有几个通告，到时候你自己选，去别的地工作。”
齐伊听着，突然问：“我可以去看看吗？”
乔美娜沉默了。
她并不想让自己艺人过去，这样会给她的工作造成麻烦。
齐伊这才想起来，这位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不可能答应自己这样无礼的要求的。
自从对方被心心念念养起来的艺人背叛多次后，就再也不走温情路线了，除非能给她足够对的利益，不然，她绝对不会去为艺人多做一件事。
齐伊改口：“先去工作吧，回来将我放在城西就行。”
“行。”乔美娜应下，开着车载着齐伊去工作。
齐伊依旧是看着窗外的景象，面色带上了些许的坚定。
这个世界，或许真的不应该存在。
乔美娜带着人到剧组门口，生硬地交待：“我会把车留下，你到时候自己开车去，别暴露自己，暴露了，别拉着我，明白？”
“明白的。”
乔美娜等着人下车后，将车停好，靠在驾驶座上，打开了车窗。
一股淡淡的薄荷香蔓延，她吐了口烟圈，坚不可摧的外表出现了一丝的皲裂。
“还好，你死得早，”乔美娜说着，笑了起来，“不然，这世界得把你气死。”
一个混乱的，无序的，恶人当道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
城西，之和大道神秘广场。
“他是章鱼怪！我亲眼看见的！我没撒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义愤填膺地指着一个中年男人，语气不善，“你们不是研究所的吗？快把他抓走，为人类做贡献啊！”
“混账玩意儿，他是你爸啊！”一个带着重重哭腔的女声响起，女人头发已经斑白，还是牢牢地挡在男人身前，语气前所未有的悲怆，“你有没有良心！他养了你十五年，十五年！就是白眼狼，心也捂热了，你不是我儿子！”
“妈，你别被骗了，他就是个怪物！”少年不觉得自己错了，他这叫大义灭亲，是被夸赞的动作！
少年指着身后面无表情的男人，声音尖锐得刺耳，“他才不是我爸爸，只是养父而已！谁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养父吃了取代的？”
“你！”女人气得发抖，可周围的人不给她机会了。
“神迹说了！只要吃了海族的肉，就可以不怕病毒了！”
“肯定是的，他们海族到现在一点黑色病都没染上，只有我们染上了，肯定有用！”
“神迹之前寓言的也对了，我手里有现形瓶，一起！”
穷途末路的人们已经不在意伦理道德了，哪怕里面还有理智的存在，也依旧是少数。
大多数人，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只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已，当存活都变成了一种奢侈，谁又会去在意廉耻道德？
收敛自己心中的怜悯之心，他们想。
只是吃一口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们也没在关键的地方咬，死不了人的。
大家冲红了眼，女人根本拦不住。
男人心一狠，低头对着女人道，“你跑，我过会儿来找你。”
“我不跑！”女人尖叫，“你当我傻吗？露出原形的海族有哪个活过来的！”
她恨恨地看着不远处站着，洋洋得意的儿子，看着对方看自己时眼底的不满与奇怪，看着对方大喊着让自己过去。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失败，怎么教出了这样的孩子呢？
女人红着眼眶，紧紧抱着男人，单手掏出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男人。
与其被别人一口口地咬死，被拉去做**实验，还不如就这样，死在她手里。
冲过来的人群有一瞬的停顿，女人微微抬头，拔出水果刀，看着爱人惊讶又释然的微笑，也跟着笑了。
她一刀刺进自己的胸口，选择了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爱人。
或许，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妈！”少年惊叫一声，他想冲过去救母亲，却发现人群围满了那边，他没办法前进，只能站在外围干着急。
在人群中间，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释然，他放弃了自己的拟人态，变成一个长达五十米的章鱼，将大家瞬间推到了百米之外。
章鱼微微抬起自己的头，将已经笑着离开世界的女人罩住，舒展着自己长长的触手，闭上了眼睛。
站在外围，少年呆愣的看着这一幕，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他母亲，不应该像他一样，露出害怕的表情，远离那个怪物父亲吗？
“你真可怜。”
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突然响起，少年僵硬的回头：“什么？”
“不过你母亲还是爱你的，她没有选择告诉你真相，”声音的主人带着黑色的兜帽，看不到它的脸和表情，只能听见那带着嘲讽的声音，在说着少年的愚蠢。
“可惜我不是你母亲，”神秘人声音压低，带着笑意，听着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傻孩子，你母亲和你父亲都是一婚，哪来的养父呢。”
“你胡说！”少年不敢相信，他颤抖着嘴唇，“我妈那么叛逆，肯定是未婚先孕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骂我白眼狼是吧，”少年愤愤地开口，“他是对我好，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人类，我听国家的话举报他，有错吗！”
“你当然没错了，虽然，你听的不是国家的话，但你也很棒，做到了大义灭亲。”神秘人那雌雄莫辨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却无端让少年人愤怒，觉得嘲讽。
“不过，灭就灭得决绝一点吧，你可以到家里，泡盐水三个小时试试，我真想看到，你会不会举报自己。”
顿了顿，神秘人歪了歪头，声音带着蛊惑：“你父亲是怪物，你是人和怪物生下的小怪物，谁比谁高贵呢？”
少年颤抖着嘴唇，不相信：“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的！”
他尖叫着抬头，神秘人已经消失在街角了，仿佛只是在给这个失去双亲的少年，做了一场心理辅导。
可这个辅导，却让少年人，更加地害怕，颤抖着回了家。
他不相信，肯定不是真的！
拐角处，神秘人定定地看着少年离开，半晌，揭开了自己的兜帽。
被隐藏住的，是一张精致到男女莫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