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开,垂眼,徐茂原是来指认年掌印的真正身份的。
叔父大费周章地送了那么一张纸条给姑姑,这个徐茂的指认多半是真的。
年掌印,年鱼,阿鱼——
所以,年掌印的“鱼”字与他的“鲤”字一样,都是源自姑姑么?
连氏余孽?
年掌印是姑姑的表哥?还是舅舅辈?
随着苏鲤一起进来的萧明晴最先反应过来,跑上前一脚踹翻那宫人,“你胡说什么?掌印怎么可能是什么余孽?”
那宫人连滚带爬地跪好,哭道,“公主,是真的,宫里都传开了!
那个徐县令来给皇上献河底发现的祥瑞巨石,偶然见到了掌印,认出了掌印是他的舅兄,是反贼连氏的余孽!”
这时,华平乐感觉到九方贵妃浑身一抖,显是回过神来,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厉声喝道,“徐县令指认掌印是连氏余孽,那掌印怎么说?皇上又怎么说?
你这奴才说话没头没尾的,是故意要叫娘娘和公主着急?”
她声音刚落,霍延之就进来了,“年鱼说徐县令看他像他舅兄,他看徐县令却像死人,自请去了诏狱,说等着皇上还他清白”。
九方贵妃紧绷的身子一松,软倒在椅子上。
华平乐手上力道加大,语气轻松,“娘娘你听到了,掌印是自请去诏狱的,肯定是冤枉的,皇上肯定能查明真相的”。
九方贵妃重重喘了口气,“对对对,这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人恨他,想害他,皇上不会让那起子恶人得逞的!”
她话未落音,霍延之已逼到了跟前,拉着华平乐的胳膊将她扯出了九方贵妃的怀抱,不悦看向九方贵妃,警告道,“酒酒是本王的未婚妻”。
九方贵妃,“……”
这是什么意思?
霍延之说完不再理她,看向华平乐,“酒酒,刚刚皇帝骂我一个大男人掺和女人吵架”。
华平乐,“……”
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延之见她不说话,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皇帝骂我了!”
华平乐,“……”
所以,他这是想让自己帮忙骂回去?
宁河长公主咳了咳,起身,“今儿天气好,本宫看大家也不必闷在屋里,出去走走如何?”
殿中众人先是听说年鱼进诏狱,现在又听霍延之说什么皇帝骂他,直恨不得捂住耳朵戴上面具。
听了宁河长公主的话,纷纷应和,不一会就随着宁河长公主走了个干净。
霍延之见宁河长公主走了,眼巴巴看着华平乐再次重复,“皇帝骂我了!”
华平乐木着脸噢了一声,“……那辛苦你挨骂了”。
莫名又觉得这厮和金毛毛像了。
霍延之却似是因为这一句“辛苦”终于满足了,抬手摸了摸华平乐发髻边的蝴蝶兰,“这个好,衬你”。
华平乐,“……”
明明他是在夸她,为什么她听着就这么别扭?
这时候又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跑了进来,华平乐扫了一眼,认出是年鱼留在长春宫的人,知道是老蛇皮将她的话传了下去,微微松了口气,招呼霍延之和苏鲤出了长春宫。
小太监说的却是比霍延之知道的更严重,政和帝已经下令将年鱼在宫里和宫外的居所尽皆封了,只怕等满月宴一结束就要查抄。
九方贵妃怔怔呢喃,“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小太监压低声音,“娘娘,上头传话下来,请娘娘务必不能轻举妄动,等候掌印指示”。
九方贵妃一喜,“是掌印下的令?他还能传话出来?”
小太监迟疑,“娘娘,奴才只负责传递消息,其他的,并不知晓”。
九方贵妃却已认定了是年鱼下的令,虽还是满心惊惶难安,却到底镇定了些,“你将当时的情形仔细说给本宫听听,还有什么连氏余孽,都仔细说说”。
九方贵妃进宫晚,只因为霍延之听说过几句霍家、连家造反灭族的事,具体情况根本不清楚。
她本就惊惶难安,待听小太监说完,一颗心更是砰砰跳个不停。
她好歹也在深宫待了这么多年,再没心眼也知道,什么叛贼余孽的,只要沾上了,皇帝肯定是宁愿错杀,绝不会放过。
而且,她知道的比徐茂还多上那么一点,几乎已经能肯定年鱼就是连家那个从小充作女孩儿养在尼姑庵,后又外出游历不知所踪的连晏清!
他是连氏余孽!
还被人告发了,抓进了诏狱!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她不自觉绞着手,柔软的掌心还残留着华平乐刚刚留下的力道。
酒酒,刚刚是在叫她冷静吧?
如果是酒酒,肯定不会像她一样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主意都没了!
她真是没用!
当年一腔孤勇进了宫,反倒连累他跟着进宫做了奴才。
现在他落难,她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娘娘!还请娘娘务必不要轻举妄动,等候消息!”
小太监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九方贵妃恍然回神,下意识摸了摸脸,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已流了满脸的泪。
“……若是有一天,我落难了,只要死不了,娘娘就不要管我。
娘娘只有立得稳,站得高,才能保住我的命。
不要去求皇帝,娘娘越是去求他,越是想方设法地救我,我就会死得越快……”
对对,年鱼教过她的,他教过她的!
她不会轻举妄动,不会去求皇上,更不会拼了命地去救他,她要坐稳这后宫最受宠的皇贵妃之位!
等昭哥儿做了皇帝,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不管他想要什么,想要杀谁,她都能为他办到,到那时候就好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