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之看了她一眼,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还是不跟她说这个机关匣子与上次从葛雷府上搜出来的同出越州吴家好了。
上次九方凤打开了葛雷的那个匣子后,向他吹嘘了许久,他就跟着学了一段时日。
他对这些上手的东西学得向来快,苏羡予这个机关匣子还比不上葛雷那个匣子复杂,他肯定开得了。
华平乐眼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下翻飞,不多会就听到咔哒一声,她折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弄开的匣子就这么开了!
华平乐十分意外地抬头看向他,“你还会开这个?”
霍延之绷着脸,“你很意外?”
华平乐懒得计较他的小心思,伸手拧了拧他绷紧的脸,低头打开匣子。
深黑色的匣子里是雪白的衬底,上面静静躺着一只荷包。
一只绣着美人如花四字的双鱼荷包,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浅的绯色。
华平乐伸手拿起,荷包又变成了娇嫩的桃粉色。
美人如花——
那时候,她和萧明时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兄长时常笑她一条美人鱼偏要学鲤鱼跳龙门。
她便回敬了他四个字“美人如花”,美人如花隔云端,却是笑话他天天将什么心上人挂在嘴边,却根本见不到人家的影子。
那时候,他们兄妹常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时隔十六年,这个荷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乍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根本没有时间感伤,又将荷包往眼前凑了凑,清晰地看到了荷包收口处被人抽出了一根丝线。
不,更确切地说,是半根。
今天苏羡予从萧明昭书房的火盆里抽出的那根丝线只有手指长短,根本用不了一根。
那根丝线是苏羡予放进火盆的!
苏羡予到底想做什么?
“你那只荷包呢?还在不在?”
霍延之伸手按了按心口荷包所在处,点头,“在,今天皇帝宣我去,问起了这只荷包,见我拿出来了,没多说什么,后来王妙儿也去了”。
华平乐立即醒悟,苏羡予这是要嫁祸王妙儿!
她不知道她送给兄长的荷包怎么到了苏羡予那,又是怎么逃过当年那场浩劫,但苏羡予既然敢拿这个做证据栽赃王妙儿,想来绝没有人知道这只荷包是在他手里,他却又就这么简单直接地送到了自己手上!
华平乐紧紧攥着荷包,颓然坐了下去,苏羡予,苏文采,他到底在做什么……
“咚咚——”
华平乐惊得一弹而起,慌忙将荷包放回匣子,合上。
霍延之看了她一眼,开口,“进来”。
苏羡予缓步而入,俯身行礼,“华二姑娘,王爷”。
华平乐紧绷着脸,“苏尚书这是什么意思?”
苏羡予维持着俯身行礼的动作不变,哑声开口,“是把柄”。
把柄!
他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他在用这只本该随兄长深埋地下的荷包栽赃王妙儿!
还亲手将证据送到她手里!
他既使了这般手段栽赃王妙儿,那萧明昭之死肯定不是王妙儿指使的,那会是谁?
萧明昭肯定是年鱼的重点保护对象,这次年鱼入狱,政和帝要么是还有顾忌,要么就是想放线钓鱼,一直没有动年鱼身边得用的人,萧明昭身边的人更没有动。
那幕后之人能瞒过年鱼的耳目将人安插在萧明昭身边,还能抓住这个时机,定然已经布置了许多年,就等着时机一到就收网。
其实她刚开始也认为是王妙儿,毕竟这宫中美人虽多,却都没有子嗣傍身,冒着诛三族的罪名谋害皇子实在没必要。
整个皇宫最想萧明昭死的就是东宫的人!
王太后和萧明时没那个能耐,文侧妃好不容易保住孩子,出身又不显,最大的敌人是王妙儿,一时半会绝对不敢,也没有必要去害萧明昭。
最有可能的就是与九方贵妃素有仇怨的东宫正妃王妙儿。
现在已知不是王妙儿,有那个能耐利落又悄无声息地害死萧明昭的人就只剩下了……
华平乐恍然,失声惊呼,“是——”
苏羡予忽地抬起头,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华平乐近乎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捂住嘴,不对,不可能是九方贵妃!
萧明昭是她亲生的皇子,是她在后宫常盛不衰最大的保障,她更没有动力杀萧明昭!
就算她为了救年鱼,能狠得下心杀了自己的孩子,也没必要挑萧明昭,萧明晴和襁褓中的小皇子才是更好的选择。
萧明昭不但是她,也是年鱼最大的依仗,她绝不可能自绝后路。
那难道是政和帝?
更不对了!
大萧皇室向来子嗣单薄,小皇孙和小皇子刚刚出世,还不知道能不能立得住。
政和帝更不可能朝萧明昭下手,再说他那头风发作可是做不得假的。
华平乐只觉事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如果不是他们,那又会是谁?
这个宫里还能有谁有那个本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溺死萧明昭。
华平乐一时间只觉每个人都十分可疑。
“华二姑娘可以不必一直捂着嘴”。
华平乐回神,忙放下手,勉强绷着脸,哼了一声。
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但他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嘘什么嘘?
害得她下意识地跟着捂嘴!他倒又来说嘴!
“姑娘在宫中留得够久了,随王爷出宫吧”。
苏羡予仿佛没有看到华平乐的失态,又一揖手,“也是诚意,姑娘好走”。
他说完转身出了屋子,华平乐目送着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也是诚意——
“苏羡予是什么意思?”
是把柄,也是诚意——
华平乐转眼看向手中的匣子,心头浮现出不真实的荒唐感来。
苏羡予将这样一个足以让他背上欺君之罪的罪证送给她做把柄?好表明他的诚意?
他到底想做什么?
十六年前,她被杀,霍家谋反之事中,他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