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华府几个主子聚在宁河长公主的院子里用膳。
刚吃到一半,管家来报,宋学庄伤重不治,刚刚没了,使了人来请菱姐儿回家。
华平安愕然,“怎么就没了?”
当时宋学庄只判了四十板子,听说还闹腾着换了行刑的衙役,总不至于就落了个伤重不治吧?
华大姑奶奶咀嚼的动作微顿,随后不紧不慢将口中的米饭咽了下去,嗤道,“他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那苦处?
听说挨了板子后,伤就一直没好,后来又染了风寒,宋家还一直让我回去看他——”
华大姑奶奶又嗤了一声,“他死了也好,人死债消,免得以后拖累菱姐儿。
只他毕竟是菱姐儿的生父,这几天安哥儿劳累些,带着菱姐儿去奔丧”。
华平乐便对管家道,“去打发了来送信的人,说今儿晚了,菱姐儿又小,别着了风,明天一早郡王就会带菱姐儿去宋府。”
管家答应着去了,华大姑奶奶又哼了一声,“死也不会挑个好时间,让人吃饭都吃不得安生”。
华平安扫了华大姑奶奶一眼,总觉得她这个反应过于平静了些。
倒像是,倒像是早就知道宋学庄会死一样。
还有二姐姐和祖母,好像也不是很惊讶,难道……
华平安吓了一跳,忙止住跑偏的思绪,“长姐放心,我会看好菱姐儿”。
就在这时,乖乖坐在华大姑奶奶和华平乐中间吃饭的菱姐儿突然开口问道,“小姨,什么是死?”
小丫头在华府待久了,华平乐常带她疯玩,跟华平乐这个小姨十分亲热。
席间顿时一静,宁河长公主正要开口,华平乐已缓声道,“菱姐儿记不记得小姨跟菱姐儿说过的,父亲做了很坏很坏的事?”
菱姐儿点头,“记得,所以菱姐儿就和母亲搬回外祖母家住了,我们要离坏人远一点,不然也会学坏!”
华平乐抬手揉了揉她的小鬏鬏,“死就是父亲再也不能做坏事了,菱姐儿也不用再见他了”。
菱姐儿噢了一声,忽又问道,“那王爷什么时候来我们家?”
“他在忙,等闲了我就让他来带菱姐儿叉鱼去好不好?”
菱姐儿就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又急切道,“还要骑马!
上次王爷说送我一匹矮脚马,一直长不高,绝对不会像我以前的小马,没多久就长得好高好高,我见了就害怕”。
“好,还要骑马,骑矮脚马”。
华平乐笑着应和着,给菱姐儿盛了碗汤,她就乖乖拿着小勺子喝了起来。
小丫头很少见宋学庄,见到了,宋学庄也很少和她说话,更不要说像霍延之般带她玩了,她对见不见父亲其实没有多大感觉,倒是几天不见霍延之就会惦记。
华大姑奶奶眼眶泛红,拿着筷子的手却很稳。
马四爷拿出了马家的诚意,不顾马莲娘死后名声状告宋学庄,她自然要有她的诚意。
她送了马四爷一瓶药。
马四爷找机会将药下在了宋学庄身上,别说是四十板子,哪怕只有十板子,只要他见了血,他的伤势就永远不要想痊愈。
死,只是迟早的事!
宋学庄那样的父亲,有还不如没有,活着只会拖累菱姐儿,她没有错,没有错……
……
……
第二天,宁河长公主到底不放心,亲自带着华平安和菱姐儿去了宋府。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曾经富丽繁华的宋府便处处呈现出颓丧的衰败味道来,连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甫一进门,着眼处一片素白,耳闻处遍地哀声。
只门庭却十分冷落,除了宋家的本家亲戚,几乎没有来吊唁的人。
昌平侯——不,他现在只是宋老太爷——领着几个族中子弟在大门外恭迎,命拆了门槛,将宁河长公主的车驾一直迎到了灵堂外。
菱姐儿按着奶娘的指导乖乖地给宋学庄的灵位磕头上香、烧纸,肥嫩嫩的脸蛋虽然按着华平安教的紧紧绷着,却看不到哀色。
小小的人儿其实还不是很能理解死的意思,也不知道母亲与父亲义绝,带着她大归,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宋老太爷看着不由又滴下泪来,“庄哥儿就这一线血脉——”